那年秋天,沈鳳閣死在了隴右節帥府的亂箭之下。他一介凡人之軀抵不過萬箭穿心,隻能任血往外流,呼吸越來越微弱,體力意識漸漸喪失。
他隻聽到小見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爹爹你起來看看,我找到藏贓的地方了”
“爹爹 你說要帶我去長安的...\\\"
“爹爹、爹爹你今日沒做餅給我吃,我很餓…\\\"
他隱約感受到他的小見在拚命搖晃他的身體,卻沒有力氣給出回應。
\\\"爹爹,你是個好禦史\\\"哇哇大哭起來。
熊孩子撲到他身上,他努力睜開眼, 看小見血淚糊了一臉,根本辨不清麵目,他想抬手摸他的臉,卻使不上力,努力地張口,聲音嘶啞難辨: “我不是個好禦史...\\\"
這是他留給“兒子”沈見風的最後一句話。
沈見風是草木妖怪,就算血肉之驅盡毀,妖靈亦是不滅。
他借了爹爹千瘡百孔的身體,承接了他的記憶,繼承了他的夙願,從此成了沈鳳閣。
但這具身體已經死了, 他的心不會再跳動,也不會再老去。
他努力學習著身為正直禦史所需要的一切
品格, 一步步去走沈鳳閣需要走的路。
這些年太師府每一間屋子他都敲遍,每一個床底他都鑽過,髒物卻毫無蹤跡。直
到那天阿樹無意提到了“地下”,他才恍然大悟。他稱病躲在家中,妖靈卻遠行至太師府,深潛宅邸地下。
他乃草木妖怪,土裏穿行如魚遊水中, 一路摸索前行,果不多時便遇到屏障。方形的巨大地庫嚴絲合縫幾無破綻。他圍著那壁壘四麵不停穿梭,終於借由地庫上方的一條被泥土封住的縫隙潛了進去。
滿目琳琅中他看到數十箱刻著“隴右”字樣的官銀,他突然想起了已經去世很久的爹爹。
他記得沈鳳閣掀麵團的模樣,記得他因為自己偷東西而發火的模樣,記得他假怒走兩步卻又放緩步子等著自己跟上去的模樣,記得他於萬箭中衝過來抱住自己的模樣,記得他渾身是血對著隴右湛藍天空無奈地說“我不是個好禦史”的模樣....
如今證據就在眼前,真相被揭開,他在另一個世界能知道這一切嗎?能看到自己完成了他的夙願嗎?
阿樹第一次掌廚燒尾宴,便遇上主人被抓、宴廳被翻得一場糊塗的境況,實在也是運氣不好。
他慢吞吞收了工,回到沈台主的府邸,蹲在台階上,摸出懷裏那塊樹皮來,正要低頭狠嗅,手中卻突然空了!
他霍地抬頭,隻見禦史大夫站在自己麵前,正拿著那塊樹皮端詳。
\\\"禦史大夫搶平民百姓的東西,尚書省可以彈劾嗎? \\\"阿樹憤憤道。
\\\"平民百姓?”沈見風聲音寡涼地反問道。
\\\"正是正是!\\\" 阿樹撇撇嘴。
“平民百姓是你這樣嗎?”沈見風鳳眸微皺, \\\"你怎麼知道見風消如何做,還知道名字,身上常年有草木味\\\"
說話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阿樹的麵皮,聲音略略挑高, “你當真是人嗎?\\\"
“呐呐呐!\\\" 阿樹麵皮被他扯得生疼, \\\"你先鬆手啊 上私刑是違規的!尚書都省可以彈劾你哦!\\\"
沈見風仍舊不鬆手。
“我隻是知道秘密比較多而已啦!\\\"
\\\"你到底是誰?”
\\\"我是燒尾宴大廚啦!好疼呐! \\\"沈見風力大無窮,簡直狠毒,阿樹薄薄麵皮要被他扯破。
阿樹撐不下去,痛苦嚎叫了一聲,終於老實交代:“我、我其實是那裏出來的···\\\"
他指了指院子裏那棵古樹:“所有的事都是你說給我聽的啊!你以為我想知道啊!\\\"
沈見風視線移過去,那棵古樹正是他深夜清晨必去的地方,而那棵樹中央,有一個碩大樹洞。
“你居然是那隻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