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有這些猜測都不完整,不精確,沒什麼價值。如果說我缺少真正的答案,那是因為我們仍不知該問什麼。我們的儀器毫無用處,我們的方法難以奏效,我們的動機則是出於私利。
雖然我的敘述不太精確,但也言盡於此。反正我已作過嚐試,不打算再繼續。我離開地下塔,回到大本營,短暫地停留片刻之後,便來到此處,來到燈塔的頂端。我花了整整四天時間修改完善你讀到的內容,不過其中仍有缺陷。另外,我還提供另一本日記作為補充,記錄了我在樣本中的發現,這些樣本分別由我本人和其他勘探隊員采集。我甚至給父母留了一張字條。
我將這些資料與丈夫的日記綁到一起,留在活板門底下那一堆日記頂端。桌子和地毯已經移走,誰都能找到這些曾經被隱藏起來的東西。我將燈塔管理員的照片放進相框,掛回到平台牆壁上。我在他臉周圍又加畫了一個圈,因為我忍不住。
假如日誌中的暗示確鑿無誤,等到爬行者完成其於地下塔內的最新一輪周期,X區域將進入動蕩期,充滿衝突與鮮血,可以認為是一種災難式的蛻變。爬行者寫下的文字會噴發出活性孢子,到時候觸發變化的或許正是那到處擴散的孢子。前兩天夜裏,我都看到地下塔中升起錐形能量束,並蔓延至周圍的野生植被間。雖然海洋中還沒有東西冒出來,但廢棄的村莊裏出現一批影子,朝著地下塔方向移動。大本營中沒有生命跡象。下方的海灘上,心理學家連一隻靴子都沒剩下,仿佛融進了沙子裏。每天晚上,哀鳴的怪物都會讓我知道,它依然主宰著蘆葦叢中的王國。
麵對眼前的種種狀況,我心中最後一絲想要了解一切……知悉一切……的熾烈願望也已被掐滅。同時我也明白,光亮感不會就此放過我。它才剛剛開始,而依靠不斷自殘來維持人類特征似乎不太值得。第十三期勘探隊來到大本營時,我應該不在了。(他們是否已經看到我?他們能看到我嗎?我是會隱入環境呢,還是在蘆葦叢或水渠裏看著其他勘探者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表情?我會不會意識到哪裏不太對勁?)
我打算趁現在還來得及,繼續深入X區域,走得越遠越好。我會依照丈夫走過的路線,沿著海岸線北上,甚至越過那座島嶼。我不相信能找到他——也不需要找到他——但我想看一看他見過的景象。我想近距離感受到他,就像在同一間屋子裏。說實話,我無法排除一種感覺,仿佛他仍在此地,哪怕已完全轉變成其他形態——在海豚的眼睛裏,在苔蘚的觸感中,各到各處,無所不及。若是運氣好,我甚至會在荒涼的海灘邊發現一條棄置的小船,並觀察到後續事態的痕跡。即使考慮到我所了解的情況,僅僅如此也已能令我心滿意足。
我將獨自完成這趟行程,而你得留在此處。不要跟來。我已遙遙領先,而且行進迅速,你趕不上。
每次都有我這樣的人嗎?當其他人死後,替他們葬屍,然後在悲歎中繼續前進?
我是第十一和第十二期勘探隊合在一起的最後一名遇難者。
我不會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