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裏裝著這許多事,沒有發現剛才黿甲上紅得豔麗的古篆字,顏色開始黯淡下來,黿甲上的“金、木、水、火、土”五字相較開始形成時的活躍生動,在消失時卻顯得過於無聲無息。武青玦聽得一聲“啪”的輕響,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黿甲上的紅字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消失無蹤,那聲輕響正是正中那塊黿甲關閉時發出的聲音,此時這塊黿甲密合得就像一個整體,完全看不到縫隙,不是親眼所見的話,任誰也想不到這黿甲下居然暗藏了一個石匣。
不知這精巧的機關是何人設計?又是哪位鬼斧神工的匠人建造?如此精湛的工藝,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也不一定能做到吧?她有些感慨地歎了一聲,再次伸手撫mo了一遍這幾塊黿甲,雖然今天還是沒有能找到竹林神秘笛音的秘密,卻開了別的眼界,也算沒白來一趟!不過,在這竹林裏逗留的時間似乎有些久了,她看了看天色,直起身,爬下黿背,該回去了。
雙腳剛踩到地麵兒,她突然聽到一聲幽幽的歎息。在這幽靜的竹林,這樣一聲幽歎,無形中添了幾分鬼氣森森。武青玦隻覺得背上一寒,不敢轉身,不敢回頭,小心翼翼地轉動著眼珠瞅向左右,沒看到有什麼異樣,又欲舉步向前,剛抬起腿,又聽到一聲幽然的長歎,嚇得她剛伸出去的腿猛地一軟,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坐到地主,心中不由冒出一股火氣,也管不得那歎息是鬼發出還是人發出,猛地轉身大呼道:“是誰?出來?”
身後哪裏有人?除了竹葉被風吹拂的沙沙聲,隻有嗚嗚的風聲。轉頭四顧,竹林裏又歸於沉寂,一絲涼風從身後拂來,揉亂了她的發,發絲在她右頰上掃了兩下,癢酥酥的,她隨手抓住發絲將它捋到耳後,指尖傳來的卻是與發絲完全不同的觸感,她怔了一下,緩緩側過頭,看著手裏抓到的東西,瞳孔微微一縮。她手裏抓住的哪裏是什麼發絲,分明是一片輕柔的白絹。
她的脊背有一絲發麻,寒意像蜈蚣一樣從足底爬上來,引發出身體的顫栗。想丟了這莫名其妙出現的白絹奔出這片詭異的竹林,但兩隻腳仿佛被強力膠粘住了,手上也是,不但雙腿發軟,她連甩開白絹的力氣都沒有。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就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管他是人是鬼,也要看清楚了才能想辦法吧?想到這裏,武青玦壯起膽子,慢慢抬頭,膽戰心驚地看向手中那物的側後方,隻見到一大幅白絹似是從天而降,她的目光順著白絹慢慢往上調,直望到殘月碑頂,驀然一怔。
卻不知何時,那殘月碑的頂端,竟然側坐著一個青絲如瀑、白衣飄飄的男子。武青玦抓住的白絹正是纏繞在他雙臂間寬大的披帛,不知是否隨風輕輕刮在她的頭頂上,以至被她當成了搗亂的發絲抓住。男人的那頭青絲也不知有多長,纏mian悱惻地從他的頭頂逶迤而下,華婉地從他的肩背直鋪到碑身。他的那身白衣也不知有多輕,仿佛沒有重量一般,寬大的衣袂飄逸地垂在碑身上。如墨的青絲,如雪的白裳,在寒冽的風中繾綣相依,如情深意厚的愛侶般死死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這個人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武青玦的疑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雙眼驀地瞪大,隻覺大腦停止了運作,那白衣人手裏,竟然輕捏著一支如翠玉般的竹笛。他便是那個吹笛人?武青玦隻覺得腦海裏一片空茫,完全無法思考。
竹林靜謐,竹枝竹葉上,懸著晶瑩剔透的雨珠,迎麵而來的風還帶著濕潤的氣息。雖然雨是早停了,不過武青玦的衣裙經過一番折騰,難免被雨霧浸濕了一些,而奇異的是,那坐在石碑上的男子卻一身幹爽,不但衣袍沒有被雨絲雨霧浸潤分毫,隨著他的出現,連那石碑也不知道何時幹透,隻有巨黿身上還沾了一點濕氣,淡淡的白霧飄浮在白衣男子身邊,他垂蕩的衣袂將碑身上的字遮掩了一些,隻露出下麵的“花明”二字。
前世今生,武青玦都沒見過一個人能有如此妖魅的風姿,清雋與妖妍、嫻雅與邪譎、靜澄與迷離,奇妙而詭異地融合在一起,叫人分不清是人是鬼?是妖是仙?她甚至覺得他根本不是這個世間的產物,而是穿越了不知多長的時間,衝破了不知多遠的空間,翩躚而來,暫時休憩在此的一縷精魄,隨時都會逐風而去。
久久,武青玦才回過神來,心中有些暗窘。沒想到竟然有人連臉都不露,就能讓她看傻了眼。白衣男子的側臉被發絲擋了大半,加上石碑太高,若有若無的白霧繚繞在他的身旁,她根本無法看清他的長相。好奇心前所未有地泛濫成災,武青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學著紫霞的語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神仙?”
石碑上的男子沒有反應,不知道是沒聽到她的問話,還是聽到了不想搭理她。武青玦不死心地盯著他,加大了嗓門兒再接再厲地繼續試探:“妖怪?”
那人還是沒反應,武青玦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照理說她問得這麼大聲,隻要不是聾子都應該聽得到吧?看來這人多半是不想理會她,若在平時她肯定不會這麼不識相,死皮賴臉地留在這兒,不過這次她費了這麼久的功夫才進入竹林,又發現這竹林裏這塊奇怪的石碑可能蘊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且這突然冒出來的白衣人還極有可能是她心心念念牽掛了一年多的吹笛人,她才沒有那麼容易就打退堂鼓,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呢。這會兒,她早把沒見著這白衣人之前心底滋生的那份恐懼忘得一幹二淨,恐懼之所以產生,大都因其恐怖的外形、危險的處境和心底的魔障,一旦發現這些都在其承受範圍之內,恐懼之心便消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