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慶娣同學請上台領獎。”餘老師大度地忽略後排男生們的噓聲,微笑著說。
二等獎而已,並列的有好幾個,與一等相比隻是一步之差,可對她的意義差同天地。沈慶娣勉qiáng一笑,站起身,抬腳準備往過道邁步。接著一個趔趄,整個人撲倒在桌角,桌子劇烈的晃動中,她第二次站不穩,手中狂亂地想抓住什麼,“啊……”,下一秒,手掌心火辣辣的痛起來,半邊臉已經貼住冰涼的水泥地板。
一切隻是幾秒鍾事,教室裏旁觀的人幾乎都楞怔了,在沈慶娣那聲尖叫後才回過神。餘老師急步往教室最後方走過來,最前方幾排的同學直起身回頭張望,沈慶娣顧不得教室低聲嗡嗡裏隱隱有人捂嘴偷笑,她一手接住隔壁桌探出的胳膊,另外一隻綻開皮滲出血的手握住桌腿勉力站起來,接著,又一個屁股墩坐倒在地板上。
她的兩隻鞋帶被綁在一起了。
“姚景程!”
哄笑聲中沈慶娣羞怒難忍,惡狠狠地瞪視著她的前桌,眼珠幾yù噴出火來。姚景程伏在桌案上,背對著她,肩膀抽動明顯仍在幸災樂禍地笑著。
“姚景程!”沈慶娣再次吼出聲,想罵句什麼,終究還是開不了口,隻把臉憋得通紅。餘老師已經走到她麵前,一手扶起她,然後凜目問:“姚景程,站起來,是不是你做的?”
那家夥倒是老實,拖拖遝遝地踢開座椅,垮著肩膀怏不拉唧答了個“是。”
罪魁禍首被班主任提進教務室談心,沈慶娣從醫務室出來已經到了放學時間,她去找餘老師拿獎狀時,本是耷拉著腦袋一副認罪模樣的姚景程趁餘老師接電話的當口呲牙咧嘴地衝她一笑,氣得沈慶娣拿著獎狀包紮著紗布的手直抖,“賊眯眼”她做個口型用濟西的方言罵了一句,立刻轉身跑出教務室。
她初一便與姚景程同班,類似的虧吃過無數次,每次以為學jīng了,下一回他又有新花樣。剛才餘老師說話的時候,他躬身伏在桌下良久,本應該提高警惕的她心思全在得獎名單上,結果又被他惡整一次。沈慶娣氣悶地往初三年級部走,心下鬱結難解,姚景程自三年多前成為她的煞星,而他姐姐姚雁嵐……她看看手上的東西,苦笑一聲,將獎狀和獎品全部揣進書包裏。
讀初三的妹妹愛娣不在。下午課間休息的時候愛娣來問她拿自行車鑰匙她就該知道的,今天縣裏熱鬧,那丫頭滿臉雀躍地等著放學瘋玩。她再三叮囑爸爸今天出差回來,要乖乖的,早早回家,不要給媽媽添亂。這些對愛娣全然無用。
慶娣腦中晃現清早媽媽說爸爸晚上就到家時堅忍的木無表qíng的麵孔,心裏一陣抽痛,qiáng笑著和愛娣的同學打了聲招呼,她緩步走向校門。
聞山古舊時便是濟西東部的jiāo通樞紐,礦產豐富,這些年更因為幾間大企業相繼落戶,這座本應蔽塞落後的北地小城,一日比一日繁華起來。可畢竟是重工業城市的緣故,擴寬了數倍的馬路始終髒兮兮的,空氣中漂浮的顆粒遮天蔽日,終年見不到藍天。在沈慶娣的記憶裏,這座城市的色調永遠是灰沉沉的。
她父母原本是附近鄉裏人,她的姨丈舅父仍同聞山周邊無數人一般,一年十二個月在地下幾百米深處勞作。隻是因為她媽媽當初的“慧眼”,相中了她爸爸,而她爸爸又有個好姐夫——冶南鎮的副鎮長。慶娣的姑父由鎮升遷到縣,而慶娣爸爸也被一路帶挈,從鄉種子站,到縣物資局,而今聞山改縣為市,沈家自然水漲船高,再非昨日。
沈慶娣眼前浮現她爸那張趾高氣揚的嘴臉,心下冷笑,臉上卻波瀾不興地望住公車車窗外一路倒後的景物。她xing格極似她媽,嘴笨心細。而愛娣則像爸爸,嘴甜心活。她爸長期出差,每回發貨回來總會帶幾車天南地北的新奇玩意在聞山倒賣。她記得家裏是物資局宿舍區最早裝修最早買空調有摩托車的一戶,可日漸富足的生活下是她媽媽日漸岑寂的眼睛和低迷壓抑的家庭氣氛。
她回到家沒有聽見媽媽喚她名字便知道爸爸回來了。廚房就在門口,她媽在老舊的木案上擀麵,隻是抬頭望了她一眼,低聲問了句:“愛娣呢?”
“我走的時候她們班還沒下課,”她給愛娣打掩護,說完借著光才看見媽媽另一側的臉。肩上書包緩緩滑下來,沉沉的,但抵不過沉下去的心的重量。她壓低了嗓子問:“他又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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