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一個小孩。

一個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回去路的小孩;一個隻能躲在病房轉角冰涼的樓梯間哭泣的小孩;一個曾經在四歲時就將自己的手放在六歲你的手裏的小孩;一個真的不願意一輩子都喊你“哥哥”,卻不得不一輩子都喊你“哥哥”的小孩……

轉角處,我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臂哭,卻不敢出聲息。

在病房門外時,我還曾想過,如果你突然發現了我,我該怎麼去麵對?

我以為我會克製了再克製,衝你做了個鬼臉,傻大姐似的咧著嘴笑,故意將話說得萬分輕快,哥,我剛來。不想給你和未央姐做電燈泡哎!

那時候,我的眼淚肯定會不合時宜的流到唇邊,然後我就故作調皮地舔了一下,掩飾著騙你哥,我這是替你高興的。說完我就仰著臉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跟剛從jīng神病院跑出來似的。

那氣氛肯定尷尬要死,你會不會突然問我,天佑沒和你一起來?

然後,未央肯定會緊張的站在一邊,看著我。

那我也會看她一眼,然後衝你笑,說,呃,他今天本來是要和我一起接你出院的,公司突然有事,走不開。嗬嗬,走不開。嗬嗬。

涼生,你瞧,我以為我會那麼堅qiáng,可以對著你說說笑笑,可到最終,現實裏,我隻有一個人躲在轉角處,獨自哭泣的勇氣。

【12、涼生∶後來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剛剛,病房中,她用一片碎瓷劃出了我整片傷心。

左手上,無名指血戒如花;右手邊,卻隻肯留給一個人。

我問她,剛才…是誰?

她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

很多年前,你也是個愛亂跑的小孩吧。

魏家坪的碧綠的糙場上,酸棗枝丫下,捉蟲子,玩泥巴,狐假虎威地做著雄霸魏家坪的“山大王”……

不對,我錯了,

其實,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愛亂跑的小孩,從小就不是。

你童年時所有的瘋跑,瘋玩,歡笑…其實都是隻肯跟在我的後麵啊,扯著我的衣袖,扯著我的手。

我卻在十九歲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讓我後悔一生的事,遵從了祖父的遺願,遠離了你,去了法國。

於是,我放開了你的手。

那時年少,以為決絕是最好的成全,時間能讓人把一切忘掉。

後來,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醫院裏,是誰的哭泣聲如此壓抑卻不能自抑,是我的幻聽嗎?

【13、這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擁抱”,在你的眼底,在我的心間。】

後來,關於那天的影像,變得異常模糊。

我忘記了那天具體發生過什麼,說過什麼。我隻記得涼生對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跟個孩子似的,好好和天佑在一起。

我是怎麼說的呢?

我故作滿不在乎地說:“哎呀,老哥,你放心好啦!”

哦,對,他還很小心地問起,我肚子離得寶寶最近好不好。

我很大條地跟他說,哎,太丟人了,是…是檢查錯了,沒影兒的事。沒影兒的事。

嗬嗬……

未央就一直跟在我和涼生的身後,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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