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叫你說中了。跟去的幾個婆子回來說,你那主子臨被堵嘴前,還嚷嚷著把事兒推給你呢。”
晚風徐chuī,屋內燈光浮動,忽閃忽現的光映在那人臉上,卻見白生生的臉蛋,清秀的眉眼,赫然就是玲兒!
玲兒默不作聲。
嚴氏卻似是很有談xing,望著屋頂,幽幽道:“那年奶奶身邊的雙兒推了我一把,害我掉了個成型的哥兒,我傷心的什麼似的,可到底沒什麼憑證,倘你家奶奶肯替雙兒說幾句,大約她能保下xing命……可三奶奶一句也沒說,唉,到底一條xing命,生生叫公主杖斃了……還有之前的敏兒,良兒……都沒了。”
玲兒還是沒說話。
嚴氏忽轉頭看她,微笑道:“現在你能說了,這件事,到底是雙兒替你們奶奶打抱不平,自作主張,還是你家奶奶授意的?”
玲兒神色冷漠,聲音更冷漠:“姨奶奶不是早知道了麼?還問我做什麼。我倒佩服姨奶奶,當初吃了那麼多苦,居然都一一熬了過來。”
嚴氏微微苦笑,聲音卻清甜如水:“有什麼法子,我沒你家奶奶命好,隻能自己熬了。唉,三爺對奶奶還是有q&iag的,隻消你們奶奶稍微少鬧騰些,大約就沒我什麼事了。”
想起往日苦楚,她不禁心酸,怔了半響,忽抬頭看著玲兒:“最後問一句,你這麼做,不覺得對不住主子,良心不安麼?”
玲兒猛然抬頭,目光放出如火焰般的光彩,一字一句道:“我七歲到奶奶身邊當差,如今二十七歲,整整二十年,從沒做過一件對不住主子的事,也從沒打算過要做。雙兒姐姐臨咽氣前對我說,姊妹們隻剩我一個了,該報主子的恩q&iag都已報了,叫我以後多為自己想想。”
嚴氏聽得發怔。
玲兒聲音中沒有半分q&iag感,“這些日子,我勸了奶奶無數次懸崖勒馬,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好的,都是發自肺腑,若有半字虛假,叫我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長長出了一口氣,仿佛經年濁氣盡出,玲兒盯著對方道:“……好了,別說這些了,姨奶奶給句話罷,放不放我。”
嚴氏定定看了玲兒一會兒:“你不會一出去,就立刻反咬我一口罷。”
玲兒苦澀道:“背主之人,說的話還有人信麼。”
……
天色微微亮,公主府後門不遠處停著一輛灰篷馬車,坐在車頭架馬的一個青年漢子焦急地不住往公主府探頭,過了半響,驚喜道:“來了來了,娘,她來了!”
馬車裏立刻探出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正是向嫂子,她定神一看:“呀,是她!”
玲兒素衣荊釵,挽著一個簡單的包袱從公主府小後門出來,款款走到馬車邊上,向嫂子泣淚道:“好孩子,你終於來了,咱們娘倆等了有半宿,就怕……就怕有個萬一……”
“好了,別說了,快上車,咱們趕緊走。”那漢子喜氣洋洋,連忙跳下車,親昵殷勤地扶著玲兒上車,然後一揚長鞭,迅速驅車而走。
車廂裏,向嫂子撫著玲兒的手背,含淚而笑道:“就怕他們不放你出來,總算老天有眼……你吃了這麼多的苦……”
“我也怕。”玲兒挨在向嫂子懷中,輕輕道:“不過我對嚴姨娘說,若我死在公主府裏,回頭京城中就會有謠言四起,說嚴氏陷害大婦,種種惡行。我一個小小丫鬟,傷不了偌大的公主府,可壞一個姨娘的名聲,還是不難的。”
那向嫂子拍掌笑道:“這倒是。眼看大婦要倒了,又逢嚴家父兄都入了仕,她能不想扶正?正不能出半點差錯的時候呢。”
過了片刻,她又歎道:“你說,七姑娘還能活多久?”
玲兒麵色慘淡:“依著姑娘的氣xing,不會很久了。”那種淒楚艱難的日子,絕不是顧廷燦這種溫室裏的嬌花能熬過去的。
向嫂子見玲兒神色不好,安慰道:“你別往心裏去。七姑娘的xing子我知道,這件事就算我們不幫忙,她也會自己想法子去做的,到時不過是平白害了你做冤死鬼罷了。”
“我沒有後悔。”玲兒搖搖頭,漠然道,“繼續留在奶奶身邊,不過一個結局。我,我還記得廷煙姑娘。”
說起那個早早出嫁且不和娘家來往的顧府大小姐,向嫂子立刻起了勁兒,拍腿道:“沒錯!秦家人都不是好東西!我聽老人們說過,當初廷煙姑娘的娘對自家主子也是忠心耿耿,本來都說好了合意的婆家,誰知那病秧子臨終了還要害人!為著惡心白氏夫人,也為著廷煜大爺有人照料,就,就……嗨……”
向嫂子想起那早逝的邱姨娘,膽氣更足了:“秦家人過河拆橋,當初說的千好萬好,結果太夫人一過了門,就開始看廷煙姑娘母女不順眼了。唉,可憐的廷煙姑娘,叫太夫人哄著老侯爺嫁到那麼遠,也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京城!”
玲兒點點頭,輕輕道:“咱們做奴婢的,在主子眼裏都不過是個物件,好用時就用,不好用時就隨意丟開。”說到這裏,她忽想起一事,伸手去揉向嫂子的膝蓋,“我記得您的老寒腿一直沒好,昨兒夜裏又跪了半天,這會兒疼不?我給您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