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正合你意。”葉楠夕微抬起臉,看著遮在自己頭上的那把油紙傘,因是舊物,加上被打濕的關係,所以此時畫在傘麵上的竹子隱約透了過來。她默默看了一會後,就收回目光,再看向旁邊的人,便注意到他白袍的衣緣和腰帶上也是竹葉紋,是用淡灰色的絲線繡出來的,繡工精致,但那顏色卻輕得似水墨畫上最漫不盡心的一筆。之前就發覺,他衣服上的紋飾,大部分都是跟竹子有關,隻是多半是飾以暗紋,故並不惹眼。
她語氣很溫柔,開口時,眼裏甚至還含著三分笑,但他依舊能聽得出裏麵的冷嘲之意。
蕭玄默默看了葉楠夕一會,紛飛的雨絲時不時地會落到她的裙擺上,將她淡紫色的裙子暈染成濃重的紫紅。此時天光微暗,她又是站在屋簷下,光線自是又退了三分,卻越發顯得那張臉清麗白皙,眼眸烏黑明亮。
“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兩人對視了一會,蕭玄輕輕一笑,忽略了她嘲諷的話,然後閑聊般的問了一句。
“以後?”葉楠夕有些奇怪他會問這個。
“今年若是沒有什麼大的意外,年後,丁家就要交出百善會的主事權,到時你還想繼續留在百善會嗎?”
“哦,這個啊……”葉楠夕轉開臉,看著外頭的雨霧,沉吟一會後才道,“還未想好,不過今年的意外挺多的,而且到現在都還沒有停歇的意思,你不覺得現在談這個還太早。”她說著就揚了揚嘴角,然後再看向他,“你呢,你又有什麼打算?侯府的爵位是留給你大哥的,你娶了鳳十三娘後,是不是就要開始將建功立業的重心放在晉北那邊了?”
這話說得輕柔無比,可其中卻帶著血淋淋的寒意,一旁的綠珠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們倆,卻發現葉楠夕麵上依舊帶著漫不盡心的笑,就連蕭玄也隻是神色微怔,隨後溫和的笑在他唇邊蕩開,且他微笑時眼睛一直是看著葉楠夕,目光深沉。
“嗯。”良久,他才輕輕應了這麼一聲,隻是此時此刻這麼平靜的聲音,卻反有點冷酷的意思。
綠珠咬了咬牙,有些緊張地看向葉楠夕,然而葉楠夕卻已經轉開臉,看向外頭的雨霧。
“還真是好打算。”片刻後,葉楠夕淡淡道了一句,而此時她的聲音裏也再沒有剛剛的嘲諷之意。蕭玄依舊一眼不眨地看著她,神色平靜,目光柔和,隻是握著傘的手,指節微微發白。
“你會去晉北嗎?”兩人沉默了一會,蕭玄忽然問出這麼一句。
葉楠夕勾起嘴角,隻是還不等開口,就看到燕容的馬車從雨霧中緩緩行來,她笑了笑:“蕭三爺是聽到什麼消息了嗎?這話到底是問我去不去晉北,還是問我會不會另外嫁人?”
這幾日燕容跟葉府走得很近,太太也明確跟她提了這事,今日燕容又同她一起登畫舫遊江,隻要是有心人,多少都會往那方麵想。
蕭玄頓了頓,沒應聲,而此時他也看到了燕容的馬車。
燕容下了車後,也撐開一把油紙傘走到屋簷下,朝蕭玄點了點頭,然後將手裏的油紙傘遞給葉楠夕:“這是燕某租來的馬車,二娘子若不嫌,就先坐這個回去吧,天已不早。”
葉楠夕沒有接傘,先問了一句:“將馬車讓給我,那將軍怎麼回去?”
燕容很自然地道:“一會自有人將我的馬牽過來,而且這點毛毛雨走著回去也成。”
葉楠夕接過燕容的傘,蕭玄收回遮在她頭上的傘,葉楠夕領著綠珠走到那馬車跟前,將上車時,轉頭往屋簷那看了一眼。隔著蒙蒙細雨,灰暗的屋簷下,一身白袍的他看起來清俊挺拔無比,她看過去的同時,他也靜靜地望過來,雨霧擋住了他眼裏的情緒。葉楠夕隻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慢慢收起手裏的傘,臉卻一直朝她這邊看,雨水將兩人的過往洗得越發清晰。
“二娘子。”見葉楠夕站在雨中遲遲不上車,裙擺將要濕透了,綠珠便低聲喊了她一聲。
葉楠夕回神,眼睛微轉,便見燕容負手立在那,身姿偉岸挺拔絲毫不遜於蕭玄。隻是因雨霧迷蒙了視線,模糊了他們的相貌,所以這一刻,葉楠夕恍惚覺得,屋簷下的那兩男人,看起來竟有種莫名的相像,就好似……
坐上馬車後,剛剛那點怪異的感覺不僅沒有退去,腦海裏反還總是浮現出那兩男人站在一起的畫麵。
葉楠夕皺了皺眉,沉吟許久後,忽然問了綠珠一句:“你覺不覺得,燕西將軍跟蕭三爺長得有些像?”
綠珠一愣,遲疑了好一會才道:“燕西將軍怎麼會跟三爺長得像呢,三爺,三爺的相貌比燕西將軍好許多,兩人的氣質也不像……”
燕容五官深刻,氣質剛毅,一看就是鐵骨錚錚的沙場將士,因此身處這脂香粉豔的俞川總顯出幾分格格不入。蕭玄五官俊美,溫和儒雅的氣質下依舊帶著幾分冷峻,他也曾是軍人,隻不過如今已將那鐵血的鋒芒盡數收斂,完全融入這熏人迷醉的錦繡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