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越走越疾,似有什麼東西在背後追趕著般,走至清軍營帳出口處,猛然駐足,閉了閉眼,悄悄吞下牙關咬出來的鹹鹹的血,伸袖抹掉眼角的濕意,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取出令牌交與守衛的士兵驗查後步出清軍駐營,停身回首眺望,一路看不見盡頭的營房,昏昏濁濁的光線,早讓人辨不清楚哪座是哪座,佇立片刻,她毅然離去。
結古草原一望無邊,星羅棋布的駐紮著帳篷。
艾薇端著水盆掀簾彎腰才欲進帳房,便見胤禛許是早已醒了,依著衾枕,眼睛直望著入簾處。艾薇端著水盆直直站著,門內門外,兩人互相呆呆凝視,夜風掠過,直吹得帳懸風鈴響個不停,叮叮呤呤聲聲敲在心頭。
艾薇緩過神,將水盆擱至帳角,取過巾帕低頭搓了起來,這幾日恍如一場惡夢般,想起仍心有餘悸。他送回來時已渾身顫栗,一陣冷一陣熱,清醒的時候胸口悶結得喘不過氣,糊塗的時候額頭又燒得像火爐,話都說不出來,麵頰燒得通紅。軍醫們忙忙碌碌施治,她隻緊緊握住他冰冷冰冷的手,她堅信他定可以感覺得到。後來虧得軍醫下了好幾帖猛藥,他那忽冷忽熱的症狀才算退了去,人卻已瘦得不成樣子,醒時還總怕她擔心的故作輕鬆,倒叫她心裏越加酸楚。他一點點好轉,她卻變得不敢去正視自己的心了。
艾薇絞濕了巾帕,走至胤禛身邊,細細端詳他的氣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看去精神尚可,手背探了探他額頭,熱度沒有再升,略放下心,緊著心口又一蕩不也知是喜是悲,緩過神道:“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熬了些米粥,先喝一點好不好?”
胤禛輕輕頷首,聲音虛弱沙啞:“琬,你別擔心我,把那麼美的眼睛都哭腫了。”
艾薇下意識撫上眉眼,嘴角彎起抹淺淺笑意:“沒有,夜裏莫名有些睡不著罷了。”
胤禛無語凝視住她,手掌伸出,覆上她的,她抬頭看著胤禛單薄的身子骨,心底湧出擔憂。他麵上神情患得患失,望著她的眼神那樣熱烈,可他的手卻那樣冰涼。艾薇垂首看著他廋長蒼白的五指,心一點點下沉,半響,若無其事的抽出。
胤禛由著艾薇替他擦了把臉,眼神須臾不離的端視住她,忽伸出手,輕輕撩開艾薇額前散落的秀發,她身子一顫,避了下,胤禛掌心一抖。
艾薇起身將米粥端來,舀起一勺,輕輕吹涼,送到胤禛唇邊。
胤禛就著艾薇遞過來的羹匙吃了幾口,不留神,唇角搽過羹匙染上粥,艾薇拿絲帕小心替他拭了拭唇邊粥痕。
胤禛麵上微紅,笑道:“好久沒有這樣吃飯了。”他眼中掠過絲如孩童被寵溺的神情,玉白一般清冷的麵頰上亦浮出微微的紅來。
艾薇的臉色突然僵硬,勺子撞在碗沿上,微側過身子,深深吸氣,複轉過身來。
胤禛見她神色中突有幾分淒涼,轉念明了她定是又想起了忻圓,看她癡癡的樣子,滿眼都是衰傷之痛,他心下悲慟,不再言語。
艾薇轉身走至水盆邊揉搓巾帕,身後傳來胤禛低低一句:“你是不是又要準備逃避了,琬,你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麵對真實的我,麵對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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