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臉頰,冰涼依舊。
他好想要陪陪她,卻讓她給趕了出來。可今日是仲秋,縱然他心中焚熱難耐,罷了,罷了,便隨她意,各不相幹,隻裝冰冷吧,到底也不能讓她孤獨守月。
胤禵再定睛望去,那人兒確又分明是宛琬。
宛琬看見胤禵醉熏熏的樣子似吃了一驚,卻也隻抬頭飛快地瞧了眼,一及他視線,又即刻轉過頭去。
他想笑地握著酒壺,眼睛緊眯著瞧,即便是她躲了開去,他也不肯放過她容顏上的每分表情。他一句話也不說,神情複雜難辨,隻管瞧住她,見她招手示意一人上前。
宛琬待蝶衣走上前來才轉向胤禵,未見著他陡見蝶衣時眼中流轉的一絲殺氣。
胤禵捏著烏鐵牌,低頭不語,他一時疏忽,竟忘了收回蝶衣手中的這塊令牌。他怎能留蝶衣在她身邊?可這會宛琬柔聲細語,她有多久沒有這般與他說話了?她是他此生裏致死的命門,是他心甘情願服下的蠱毒,他又怎能拒絕?算了,反正這個院裏伺候她的人是一個都不能再出去的,蝶衣既然自己走進,那就留下吧。
蝶衣退下後,倆人再沒有了那層借口,又陷入了沉默。
“胤禵,你聽見這雨聲了嗎?”宛琬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胤禵有些呆住,他是不是醉得有些狷狂了,她在和他說話?脫口而出道:“雨不是停了。”
“不,你聽,那是雨的聲音。它正沿著屋簷,滴嗒,滴嗒地往下淌,慢慢的,慢慢的,越滴越慢。夜那麼靜,它滴碎在青石般上。那是寂寞的聲音,因它不知還要再獨自滴落多久。夜那樣的黑,你聽著這聲音,心裏會發慌的覺得好象天永遠都不會再亮了。”宛琬出神的說著,“從前,最害怕這樣的夜晚,孤單得好象全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那時真想有個人能在身邊陪著,哪怕不說話也沒關係,隻要有人能陪在身旁。”
胤禵有些癡了,原來的她,竟是這樣孤單。她那般喜歡熱鬧,原來隻是因為太寂寞了。“宛琬,宛琬,我願陪你一生一世。”在他心尖縈繞的,隻這一句。
燭火爆了個火花,猛向上一竄,分外亮些。
胤禵瞧著她,心內的總也不甘湧上舌尖。“宛琬,我知道,對你,我不該愛,不能愛,可我已經愛了,再放不下,你說我該怎麼辦?”
宛琬一時無語,她本該如從前一般再說些絕情難聽的話,可話至唇邊,哽在那裏,竟是不忍。
他逼近了她,近在咫尺,近到她已聽見他沉沉的心跳和粗粗的呼吸。他那般執意對她,欲將冰冷化開,寒夜照暖,她怕,她怕他這樣的好,如春日煦陽暖照,她終會成癮。
“宛琬,”胤禵欲牽起她的手,奈何她還是搖了搖頭,卻有一滴淚緩緩墜下。
那是她為他滴落的清淚,胤禵伸指,輕輕拭去,往事既然不堪,便該淡去,宛琬你又何苦還要執著不放?
胤禵,為何你不懂,我並非自哀自憐,執拗於往事,隻是與你不能,她終不再躲閃,雙眸凝視著他。
“胤禵,對不起,其實我從來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宛琬微微挺肩,堅強的笑道:“以後我也不再是宛琬了,我叫艾薇。”
胤禵本欲撫上她肩頭的手,停在半空。他不知到底是誰醉了,她不是宛琬了?她叫艾薇?他又管她叫什麼,他隻知道她就是她。後來九哥勸他說,宛琬不在了也好,不然他早晚要死在這個女人手裏,他不知道,人生自古誰無死,若是她心裏能有他,便是為她死了那又何妨。
宛琬的容顏多日裏因受傷痛折磨,早不複初見明媚。胤禵心湧憐惜,良久,握住她纖瘦的肩,無語地凝睇半晌,方才輕輕道:“好,換個名也好。艾薇,艾薇”他一遍遍試著喚她的名字,認真的樣子像是要把它重刻在心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