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深吸了口氣,總覺得心裏堵得發慌,似乎一切都不象表麵那樣的塵埃落定,卻又不知究竟是哪裏不對了。對宛琬,胤禛最終還是放手了。那日他和她說了許多關於宛琬的事,她到這時才知宛琬竟也不能受妊了,可是多年的夫妻相處還是能讓她捕捉到他話語中的一絲歉意,他為什麼要對她抱歉?這決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他。

福晉忽被匆匆的腳步聲驚醒,抬眼望去,戴鐸已近身前。他還算鎮定的臉色難掩慌張,他會跑來找她,是出大事了吧?福晉正欲啟步,又停了下來,還是這沒遮沒攔的地方好。她眉色稍動,安嬤嬤已心領神會的退去甬路徑口,候守一旁。

福晉聽完戴鐸的一番言語忍不住抬首,身子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將目光轉向戴鐸,落在他身上,仿佛那裏佇立的是胤禛般。她手指頭擰著繡花的前襟,用力的似能擰出水般。她緩緩轉身垂下了頭,不願再去麵對任何人的目光。

怪不得他有歉意,原來他竟想拋下所有的一切走了?他們的愛就那樣偉大嗎?偉大到以愛為借口就可以肆意地傷害別人了嗎?偉大到需要犧牲了所有人的幸福來成全嗎?他如何還能象個孩子般的天真任性,這世上又有誰是隻為他自己獨自活著的?他難道不知還有他必須要承擔的責任嗎?他早已是人子、人夫、人父,他有什麼權利拋下他們一走了之。他到底有沒有替留下來還要繼續活下去的王府上下幾百口人想過?替這府裏沒有任何選擇權利的女人們想過?替他唯一的阿哥弘時將會一輩子生活在別人的恥笑之中想過?他又有沒有想過他還有兩位待產的妾室?他怎麼就能無所顧忌的作出這般輕率的決定!

是的,她永遠不能理解他們所謂的愛,也永遠不會原諒他這樣自私的拋棄,如果可以,她真想成全了他,她倒要看看舍棄傷害了所有人的他們究竟能幸福快活多久!她恨他的不負責任,恨他的無所畏懼,恨他自以為是的激情狂熱。他要毀了他自己,可她不能讓所有的人為了他那可笑的愛而一同陪葬!

福晉深深地吸了口氣,糾起的眉眼凝望那泛著詭譎波光的流水,緩緩道:“成大事者,必然舍小,爺是一時糊塗了,可為妻為奴的總不能讓他再錯下去。”

戴鐸側立一旁,他還是第一次這般就近的看她,心中暗歎,真是個美人,皎好的麵容,清雅端美,晶瑩剔透的明眸似兩潭秋水,澄澈深邃,仿佛無論拋進什麼都寂靜無聲。她猛一眼讓人覺得嫵媚柔順,細品才知道似弱柳扶風又韌而不折。

兩人對看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發現因相同野心而閃耀的光芒。

戴鐸如來時一般匆匆離去,四周又恢複了寂靜,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又至掌燈時分。

宛琬不知在看什麼十分入神,嬌豔的紅唇微嘟,勾出令人心動的優美弧度,可胤禛這輩子所聽過最令他難堪的話也正是從這張紅唇中吐出。

那日她不知怎麼就感應到什麼似的不高興,他有些猶豫轉身正想要安撫她兩句。

她忽就幽幽地譏嘲道:“是又想要去播種了吧?去吧去吧。”話語中滿是失落。

胤禛萬料不到她會突然噴出句全然不顧他顏麵的話來。他生來榮寵不盡,縱然是皇阿瑪也不曾給過他這樣的難堪,朝廷內外,王府上下,除了巴結奉承就是畏懼惶恐,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尷尬?

他知道那始終是她的心結,胤禛微閉雙眸,皇額娘既已瞧出端倪,遲早皇阿瑪也會知曉,依胤禵的性子,隻怕是兩敗俱傷,皇阿瑪定不會放過宛琬。可隻要他還是雍親王就算這時讓宛琬詐死,他們定然起疑,日夜追查,恐也瞞不長久,不如索性破釜沉舟,生便同生,死便同死。違抗君命乃不忠,不顧兄弟之情乃不義,違父之願是為不孝,拋妻棄子是為不仁,可要他棄了宛琬卻萬萬不能,便讓他就做那不忠不義不孝不仁之人罷了。他知道,就算決心要走,他們的劫難,也遠遠未能過去,他和她,還有著更大的難關要闖,可天地之廣,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個平凡的男人和他平凡的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