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將手中錦盒遞於太醫讓其退下,錦盒內都是長白山上的百年老參。

“你去回福晉,今年臘八粥隻需用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江豆、去皮棗泥合水熬煮,葷汁一律不放,再讓暖房將熏花選些清香怡人的搬過來。”胤禛低聲吩咐半夏,他記得宛琬最愛喝甜甜糯糯的臘八粥了。

宛琬雙眉緊鎖,牙齒“咯咯”做響,蜷成一團,縮在被中瑟瑟發抖。胤禛將手指放置宛琬唇邊讓她咬住,另一手輕輕撫拍,他手指透過宛琬的衣衫仍能觸到傷口凹凸不平。

宛琬咬著手指,漸漸安靜下來,胤禛俯首凝視,“宛琬,已經過年了,一年到頭你最喜歡春節,說可以貼有趣的春聯,可以放炮竹,看舞獅,都這麼大了還會和孩子們一起鬧著討壓歲錢。宛琬,你將腳踢踢看,我在你床頭堆滿了銅錢,你喜不喜歡?今年的雪下得特別大,你要醒著,一定高興得和十三在園子裏打雪仗了。宛琬,我說個有意思的春聯給你聽?有戶人家主人是閹豬的,既不識字,也不會寫,請人代筆寫副春聯。別人就給他提‘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不好笑嗎?宛琬我原不會說笑話,這世上除了你也不會有旁人說給我聽,逗我笑,他們是都怕我嗎?可宛琬,你要什麼時候才會再說給我聽呢?” 他話語停滯,仿佛自己心頭被蛀了個孔般難受。原來這世間有件東西看不見觸不著,任他再精明狡猾亦無法捕捉。它一點一滴,不知不覺得滲透了每個角落,當他恍然驚覺時,它已彙聚成汪洋大海!

胤祥躇在門外,靜靜傾聽,他記得幼時他與四哥趨侍庭闈,晨夕聚處。待他稍長,四哥教他算學,倆人日夜討論,麵紅耳赤,爭辯不休。每逢塞外扈從,兄弟倆又總是‘形形相依’。人人都稱四哥冷麵,隻有他知道四哥的真性情,愛就愛得不顧一切,恨,就恨得咬牙切齒,隻是四哥對人對己都甚苛嚴。胤祥輕輕歎息,幾盡無聲。

“十三弟,你來了,宛琬又睡著了。” 胤禛身子微側,不經意的抽出手指,不禁苦笑,宛琬醒著也於睡著一樣。

“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嗎?四哥我找了個洋大夫,據說以前看過這病,等宛琬傷勢再好點讓他也給瞧瞧。”胤祥輕聲道。

冬去春來,康熙四十八年三月。

“宛琬,我是胤禛。”胤禛將宛琬依在懷中,握著她的手掌,一字一句說,每回他總要對著宛琬念上一遍,他私心裏想著宛琬真明白過來第一個叫出的名字能是自己。

“皇阿瑪複立二哥為太子了。細想想,二哥自出生皇阿瑪就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他識字,讀書,十七年,正是三藩之亂,形勢那樣逼人,二哥得了天花,皇阿瑪對他百般護理關照,連續十二日,都未批答奏章。皇阿瑪疼二哥之心原與他人不同。宛琬你雖從沒見過皇阿瑪,倒比我們誰都明白他的心。日裏皇阿瑪誇我深知大義,多次保奏二哥,說就是要像這樣的心地和行事,才是能做大事的人。皇阿瑪哪知道真正懂他的人其實是你。”

一陣沉默,胤禛突覺得握在掌中的纖手似乎微動了一下。他側過宛琬身子,緊盯著她臉瞧,果見她睫毛微扇,烏黑的眼眸緩緩轉動,似望著他麵龐。胤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心中一沉,宛琬不為所動,眼神一片空白,他隻覺一顆躍起的心又重墜冰窖,身子輕輕地打了個寒戰。

春去夏至,康熙四十八年七月。

“宛琬,我是胤禛。”胤禛端視著宛琬呆呆坐於榻上,心中酸楚,半年多了,宛琬胸前的傷口漸漸愈合,神思卻一點不見好轉,她依舊孤單地活在一個人的世界裏,從前她是那樣愛喧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