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這是通往最高權力之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卻又在這一刻如此鄙夷、痛恨這樣的自己。
他終於嘲諷出言:“原來你心中的要事就是救一婊子於水火中?前兩日你又於街上搭識了戲子,替人出頭,得罪淩普。你到底知不知道身為女子該當遵守的禮儀廉恥!”
窗外一聲驚雷,震得倆人俱都心下一驚。
他詫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如此刻薄。
她震驚自己是否真的聽清了他的言語,難道她終究是看錯了他?
室內一時充斥著種無望的窒息感。
終於,她喑啞開口,“那四爺認為女子應該遵守的禮儀廉恥是什麼呢?”
宛琬不待他回答,即飛速自答:“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窺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麵,窺必藏形。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立身端正,方可為人。四爺指的禮儀廉恥是不是這些呢?是,到底是我錯了。”她是這樣的管不住自己,她的理智又拋到了九霄雲外。
胤禛沒想到她竟能將《女論語•立身章》倒背如流,她嘴裏說著錯了,可語含譏諷眼帶不屑,他的臉色更加陰寒,嘴唇稍稍動了動,冷冷道:“天下萬事沒了規矩,便不成方圓。既然你都清楚,也知是錯,卻明知故犯,理該受罰。”簡簡單單幾句,冷若寒霜,幹幹脆脆不留絲毫情麵。
他取出把戒尺,骨節分明的五指緊握著尺端,那是根一寸半寬一尺來長的烏木戒尺,油光水滑。
每一次都是用力落下,每次下落都有股齧骨的火燙湧上心頭,隨後火辣辣地灼痛便開始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萬蟻鑽心般難忍,令人每根神經都緊繃著,不敢稍有怠慢。
宛琬另隻小手緊拽著裙裾,唇瓣上留下兩排貝齒咬齧的深痕。
她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眼神是那樣倔強與無悔,他痛恨這樣的眼神,他痛恨逼著他抉擇的他們,他痛恨這樣的自己,下手越發狠重起來。
小手很快就高高腫起,胤禛握著戒尺敲敲桌案,宛琬利落的將另一隻手放了上去。他一時楞住,她瞧在眼中,冷笑在心,高傲地揚起脖子,忍著抽痛,強自欣賞他的狼狽。
他冰冷的眸子稍稍一動,隨即恢複原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錯,所言所為皆是俠義之舉呢?你自以為的俠義是什麼呢?”他瞪著宛琬,口吻中不覺帶著一絲嘲弄。
“俠義是‘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義之所當,千金散盡不後悔;情之所鍾,世俗禮法如糞土;興之所在,與君痛飲三百杯’。俠義從來都是簡單的,唯一需要的不過是勇氣。畫薇是身在勾欄,是眾人鄙夷的妓女,可她更是一個‘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的女子!”宛琬大聲喊了出來。
胤禛猛然被她話噎住,擠不出半個字,一時語塞,這一刻她的執著、她堅守的信念多象從前的自己,可他早已舍棄了那些。
許多年來,他為自己帶上了盔甲,隔絕了內心。這一瞬間,她仿如世間最利的刀劍,硬劈開絲裂痕,讓她的影子可以閃進他心底。
“出去,你給我出去!”他高高揚起戒尺狠狠的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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