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玉察覺到他的目光,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抬起指尖幻化出一個小紙人,手指一抖:“去吧。”
小紙人活動手腳,笨拙地隨風飄落欄杆,攀著柱子滑下到地,顫顫巍巍地朝他走來。卻一頭撞上雪色的靴子,搖搖晃晃地轉了幾圈,又從衣擺一路爬上來,最後跳上他的肩頭。
易雲回睨著它,抬手將紙人拿下來。
小紙人臉上畫了粗糙的表情,十分輕蔑地朝他冷笑。
這是他教墜玉的第一個符咒術。她嫌棄這是小孩子玩的東西,不肯用心學,直至現在還是控製不好紙人。
再抬頭時狹長的屋脊上空無一人,他蹙起長眉。
小紙人忽然從他的掌心躍下,急匆匆地跑向走廊另一側。它不能離主人太遠,否則會被抽走靈力,化為一片毫無生機的廢紙。
易雲回臉色微沉,側首看了眼喧鬧的人群,抬腳跟上走得東倒西歪的紙人。
客棧外風很大,門邊的幌子嘩啦飄搖,月光白得瘮人,一條瘦骨嶙峋的黃狗趴在階下,見了他便齜牙吠叫。
易雲回猛地回頭,身後空蕩無人。
方才並無異響,但是——風不對。
不知何時,整個客棧陷入詭異的黑暗與寂靜,火光與人影散去,隻有冷風卷起地上落葉的沙沙聲。
紙人在狂風中艱難行進,呲呲啦啦幾乎要被吹破,前方像是有一道不可見的屏障阻攔它,它費勁地往前擠,忽然往前一個踉蹌,慌忙定住身形,回身激動地朝他招手。
易雲回頓了下,還是大步跨上前,召出追風刃利落地破開屏障。
在被迎麵而來的濃霧淹沒之前,他心中萌生一個念頭:再找一塊靈玉,必須要快。
讓墜玉在裏麵待著,天山之途能省去大多數麻煩。
冷雨欺花,輕煙困柳。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少年坐在窗下安靜地看書。一本艱深晦澀的厚重古籍,他翻來覆去地看,發黃的頁腳微微卷邊。
虛空中忽然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裏頭寫著什麼東西?你都看了七八遍了,看不膩啊?”
他抬起略顯蒼白的臉,烏黑的眼瞳因驚喜而熠熠生輝,“渺渺,你何時出來的?方才喚你也不應。”
“我才睡醒。你不點燈我怎麼出來?”
聲音嬌俏中帶了點佯嗔,洋洋盈耳。
他忍不住笑道:“你不是白日便會出來,夜裏睡大覺?”
“呆!天色那麼暗,你低頭看看,哪個旮旯裏有我?”
他微笑著承受她莫名其妙的怒氣,安靜須臾,心中倏地抓住某個字詞,再開口時略微局促。
“如此說來,我……沐浴時也需點燈,那時你也在麼?”
虛空中陡然安靜,而後吞吞吐吐地辯解:“不在,我才沒看你……”
這回答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他沒有揭穿她,捏著書頁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耳尖緩緩泛起異樣的紅。
夜裏仆人抬了熱水進來,侍女替他備好換洗的衣裳,待眾人退下,他反常地將所有燈盞吹滅,輕喚幾聲渺渺,果然無人答應,才放心脫衣解帶。
洗完擦幹頭發,理好衣服,才重新將燈盞點上。
柔和的火光照亮室內,虛空中立即有人哼道:“不看就不看,誰稀罕!”
他一笑置之。
那人哼了一聲,“你別得意,再過兩年,我跟它約定的十年之期一到,那時我便不再陪你,自己玩去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他聞言頓住,久久怔忡,“你說……你要去找一個人,那人是誰?”
“是我皇……不對,我為何要跟你說,我才不告訴你!”
他緩緩垂下眼睫,掩蓋落寞之色,開口時聲音艱澀:“那人對你而言,很重要麼?”
“當然!”少女毫不猶豫地回答,聲音鏗鏘有力,“我回到人間隻為這一件事,找不到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