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沈天璣遇難,納蘭崇遠到夜淩尋人,還曾因沈天璣昏迷不醒之事與皇上有過爭執,納蘭徵便無法對納蘭崇毫無芥蒂,特別是他多年來一直未娶妻,更讓帝王疑心愈重。
安親王府的權利自老王爺離開政堂後削奪不少,納蘭崇也一直被局限在翰林院。在方槐看來,沈天璣無疑是安親王府的災星。當然,這話他隻能心裏想想,一分也不敢透露出來的。
納蘭崇瞧了他一會兒,把手裏的水壺遞給他,“你也累了,喝一口吧。”
方槐起先還要推辭,後麵隻得受了。納蘭崇這才淡笑道:“我知道你是為我不值,可你為何不想想,皇上那樣的人,就算是為了皇後,也不至於對我如此刻薄。這些年來,數家大族倒下,朝堂勢力變化頗多,他知我已無心官場,安親王府如今的形勢其實是正合我意。咱們王府的地位,從來不需要權力來鞏固。”
方槐若有所思,“主子說的是。是屬下愚鈍。”
他們雖名為主仆,在外遊曆多年,倒更甚好友。沉默片刻後,方槐忍不住又道:“主子,您真的……能忘了……沈姑娘麼?”
納蘭崇淡淡一笑,“總歸是天各一方,忘與不忘,又有什麼幹係。”
在外這些年,其實她的樣子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是美好到任何人都無法替代,這種美好已經演變成某種意念的信仰,他從來沒有過想見她一麵的念頭,隻知道她在某個地方安康無虞歡樂無憂也就足夠了。
過去時常想不通,為何自己與心愛的女子緣分如此淺薄,但現在他逐漸知道,緣分這個東西雖然玄妙,可有時候也是可以爭取的俗物,就像是百姓們謀生賺錢一般,隻有不停爭取,才能得到,而不是坐在那裏空等玄妙的到來。
昭武九年的那場大雨裏,他去宮中向皇上討個說法,不料三言兩語就被壓住,他當時是茫然無措的。他跟著皇上前後腳到了忠勇侯府,看到皇上頂著傾盆大雨把沈天璣送進宮中,那一刻他真切體味到了無力和挫敗。
莫說地位權勢,就單說心意,他也比不上納蘭徵。他原可以給得更多,但卻因為年少時對朦朧****的遲疑和畏縮而放棄了原有的機會。
記憶中的那些美好,一去不複返。他倒沒覺得多可惜,沈天璣在納蘭徵身邊能過得很好,他也不再牽掛,隻循著自己的願望,走遍千山萬水,記下大地的繁盛與豐富,為大昭盛世好好做完這件事,他就不枉此生了。
猶記得他預備離京時,曾經見過沈天璣一麵。那日下了薄雪,她身著雪白狐裘,撐著傘立在勤政殿前麵,笑得很柔和。
她說:“明宣,我真是羨慕你能有看盡天下風景的機會,那是我少時的夢想,我實現不了,你就帶著我的心願一起去吧。日後,我就可以從你的文字裏閱盡天下風光。”
這無疑讓他此行有了更重要的意義。這些年,他用引人入勝的筆觸記下各地風土人情,其中有些艱澀生硬的說明文字,也有不少反應各地民俗的小故事。他把這些統統放在按時呈給皇上的折子裏,他從不考慮她會不會看到——隻是盡到自己的心意。
在禦天峰頂坐了許久,納蘭崇好好享受了一番山巔美景,這才開始折返。
他向西看了眼那方的連綿山麓,“夜淩之後,咱們便折去隴右吧。”
方槐應了是,跟上他的腳步,行走在雲纏霧繞的山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