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卓北安有要緊的話交代,他兄長將人請入屋內後便帶著下人退了出去,留時間給他們說話。
這是秦婠第一次見到卓北安的屋子。
簡潔、沉寂,黑檀色的家什,竹青的帳子,目光所及,不是書冊就是各類卷宗,以及文房墨寶之類的東西,沒有別的擺設,隻除了書桌後掛了幅畫。
遠山寒寺,林蔭山道上隱約有女子背影,寥寥數筆,一抹隱晦克製的感情,誰也看不出畫的是誰,畫的何意。
那是南華寺後山的路,他在那裏救過她。
秦婠一眼便看出。
內室裏,素淡的床帳下躺著削瘦蒼白的男人,還穿著白日板正的緋紅官服,一隻手放在被外,虛
弱無力地垂著,發髻已然解去,長發散了滿枕,像捧將要流空的清水。
秦婠還沒開口,眼已紅了,有許多被刻意忽略的感情盈滿心頭,沉苦難當。卓北安睜開眼,看到站在床側的人,目光從秦婠身上掠過,最後停在沈浩初臉上,他沒說話,眼裏有絲乞求。
“秦婠,你和他說會話,我去外麵等你。”這個眼神,沈浩初讀懂了,拒絕不了。
“謝謝。”卓北安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沉厚有力,每個字都吐得艱難。
沈浩初點點頭,出了房間,卓北安才緩緩抬手,卻叫秦婠一把握住。
“北安叔叔。”秦婠坐到他身側床沿,淚水難再克製,一顆顆滾落。
這雙手,曾經抱過她,牽過她,予她危急之時一線安全,也曾牢牢按下她的魯莽衝動,而今,卻瘦得連抬起的力量都幾乎沒有。
她痛極,很想抓住些什麼,可那些東西卻始終在遠去。
“傻丫頭,哭什麼?”他的手艱難地抬到她臉側,溫柔拭去她奪眶的淚,“早就想這麼做了……可惜……”他欲言又止,話中有他一生遺憾。
“北安叔叔,你會好好的。”秦婠索性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讓淚濡濕他的掌。
他笑了笑,唇瓣已沒有血色:“今天能看到你,真好。秦婠,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什麼事?”他聲音太虛弱,她聽不清,不得不俯頭湊向他。
“叫我一聲……北……安……”他貪婪地看著她,邁出今生最難的一步,也是最後一步。
是北安,不是叔叔。
秦婠捂了唇不叫自己痛哭失聲,努力呼吸幾口控製好情緒,她開口,聲音溫柔:“北安,卓北安。”可這一聲“北安”出口,她好不容易控製下的情緒卻又突然決堤,猛地傾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一聲又一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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