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熾信手翻開白冊第四頁,卻見雪紙一張,一撇墨跡也無。然而他很快明白過來,暗想三弟的心思果然一如以往那般小心謹慎。與此同時他即順手將白冊第四頁的白紙撕了下來。
在將那白紙折了放入袖中時,王熾同時還讚賞的看了阮洛一眼,這冊子放在他這兒已經有幾天了,雖然他已經識出了白冊中隱有文字,卻十分自律沒有探看。
阮父還活著的時候,與林杉可稱摯交,阮父祭日的第一年,林杉酗酒狂飲,爛醉了三天三夜,兩人的交情不可謂不深。然而今時今日,林杉朝京都回信,他當然知道這信要從好友唯一的兒子手中過一遍,卻還是加了一道藥水掩去墨跡。
這道手段其實並不算高明,如果阮洛想看,應該也能開解得了,但林杉這麼做,終究是說明了一個問題。這信中涉及的內容,怕是隻有王熾適合閱覽。
當然,倘若阮洛一定要看,王熾定然也不會真怪罪他。
但阮洛的自律心著實不錯。
隻是……這孩子的心性還是柔善了些,如果逢有機會,需要他來處理生殺之事,他的決斷力很可能不如他那父親。阮洛拿出仿造燕家的銀票時,眸底的一絲縷憂心沒有逃過王熾的觀察,此時此刻他在讚賞阮洛的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禁又有些感到遺憾。
高高在上的皇帝並非就不會看別人的臉色,甚至當皇帝的人精神會更敏感,感觸更敏銳,但這類人同時又已學會浩養王氣,認得輕大局,不會在一些狹隘的事情上過多糾纏心神。
然而阮洛心性中的這縷柔善涉及到了另一個問題,所以王熾才會常常思考,如何才能妥善安排。
他還是比較希望阮洛能夠繼承父業,而不是一直做一個商人。
南昭大地不缺經商候選人,但南昭朝堂上還缺人才。自建朝以來,王熾在一手緊抓社稷回暖的同時,另一隻手還緊揪著那群舊朝遺臣。他早已決定,待到邊疆穩定,國庫有積,他將真正著手肅清朝野,進行舊臣大清洗,削刮一批舊朝留下來的腐肉。
而到那個時候,朝堂人才缺口將更為擴大。
雖然他已早在十多年前就為這個缺口在準備供應源,但在他心裏頭,有一個關鍵位置,是他一直想留給阮洛的……也許這算是為償報阮父的功勳而開的一個出口,但更多的還是唯才是用。
然而這孩子似乎一點也不想為官,還隱隱然與他保持一種距離感。
王熾早就給阮承綱追加了爵位,照顧到阮承綱的遺言,這爵位劃定為可以世襲,然而也是這爵譽定下時,阮洛竟跑去北疆,遊學到了小梁國,並在那裏一呆幾年,承襲父爵的事就一直在擱。
之後他終於歸國,卻在不久後又因病重,去了外郡療養,此事再擱。
三年前他再次回歸京都,這是他第三次承襲父爵的機會,然而這會兒王熾倒自己把事情擱下了,隻因為他已經意識到,阮洛想要的東西並不是這個,甚至是有些厭惡這個。對於阮承綱唯一的孩子,如果可以。王熾當然希望給他最需要的、最喜歡的東西,但如果自己給的不但不能如此,還會予其造成困擾。他便要重新考慮了。
可這孩子究竟喜歡什麼,需要什麼呢?
觀察了幾年。王熾也沒能得出個所以然,倒是注意到了一些他在故意避開的事情。
例如,疏遠皇廷,疏遠皇族。
就連與他走得最近的王哲,如今也已成了一副喜歡四處亂逛、就是不愛回宮住的性子。
阮洛不羨為官,意避權術,甚至於現在他正專心在做的經商事業。也隻是用心於經營的本身,他經營的商行除了正常繳稅,收益的剩餘在保留風險本金後,大部分就直接輸入國庫第二區。
國庫第二區裏的積存受皇帝直接調配。賬目數據大多進行了保密,阮洛這麼做,近乎等於直接把銀子白送給當朝皇帝隨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