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6、獵物(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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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座假山前麵,擅使銀針術的禦醫華施閑目光落定在山頂道觀,視線在觀中主建築飛簷神獸上定了定,忽然有些不解的道:“這座假山雖然塑造得景態生動,可是到了夜幕落下時,山上精致的事物便都模糊一片了,實在沒有駐足欣賞的價值。”

立於他身邊的馮禦醫抬眼尋著他的視線也正看向那山頂道觀,眼神卻是停在道觀高閣上。望著那立於高閣正做出一副掐指算天姿態的銀須道人,他開口則是附會著華施閑的話:“你說這話的意思,是在疑惑剛才二殿下的回答?繞山而行也未必就是為了看風景,也許是為了拿捏距離時辰,我聽工部的人說,在環繞這假山的鵝卵石小徑上連走兩圈,就是一裏路程。”

華施閑沒有立即回應馮禦醫的話。倒是站在另一邊稍微疏遠了幾步的趙禦醫這時開口了,他慢慢說道:“施閑兄是在指皇子靴底微濕新泥的事吧?昨天的確不是每月宮中奴婢水洗假山的日子,皇子即便來過這假山附近,也不可能濕了鞋。何況即便不考慮這一點,就說這假山與寢殿的距離,皇子若隻是夜裏失眠,坐起來看會兒書也便罷了,實在無必要繞這麼一段路來假山附近。”

馮禦醫聽了趙禦醫這番推論,恍然也意識到一個問題,當即又附會道:“對啊。就以皇子近幾日頗不為佳的體質。華陽宮裏的人也會勸阻他夜裏莫出屋才對。”

三個禦醫的某項主意再一次達到一致。

但華施閑很快又歎了口氣,悠悠說道:“可是確定了這一點,又能如何呢?我們這些做臣下又沒什麼權力的醫官,並不能為此就堅持向一位皇子求實什麼。二殿下卻是風寒發熱無異。但他昨晚具體去哪裏受了風寒。我們則是無力過問了。”

華施閑的話音落下。三個禦醫就一陣麵麵相覷,相顧無言。

華施閑的話說得滿是無奈語氣,但這世上最無奈的事反而又最實際。實際得令人心神生乏,因為無奈緣自你無力修改。

“假山啊假山……”華施閑微微抬高下顎,視線似乎落在假山之巔的道觀上,又仿佛是隨神思飄向未知底境的天空。他將後頭那半句“意為假江山乎?”不留痕跡地咽回了喉口,隻餘一聲空無意義的歎息。

華施閑身為醫界名門之後,七年前他獨自來京,晉考醫官,滿懷以己之能報效新朝的意願。而他會有這種誌向,與新朝始立之處,新君釋放了天牢裏治死前朝太後的那位藥鬼廖世,以及精簡太醫局醫員但又提升了眾醫員榮譽地位的諸多改則做法有關。

名醫華施閑憑一身可靠本領,在初入京時就一舉成功考入太醫局。隻要有真本領,在新朝君主那裏都能得到比較對等的待遇,這一點並未令華施閑的預想失望。

初入太醫局,華施閑隻做了兩年生員,就又晉升至醫工,再過一年,便直接晉升到皇庭九醫之列,享有太醫局醫正儲員的資格,以及王公侯爵見麵揖禮的榮譽。一個新人,如此迅速提升地位的背後,除了有他自己的刻苦努力,還有當朝天子的厚德施恩。

雖然太醫局裏的眾位禦醫對此事的態度漸漸都擺到一個台階上,那就是皇子的虛症乃天生不足,後天醫術隻能盡力做到保養維持,要想斷了這虛症的病根,怕是得醫術逆天了。

但逆天的醫術,恐怕又不是尋常人消受得住的,譬如多年以前,藥鬼廖世能一把藥使垂死的前朝太後立時蘇醒,氣色也鮮活起來,但那卻成了回光返照之跡,不消一月工夫,那位老太後就病死得徹底了。

有此前車之鑒,那麼眾位禦醫之中無一人治得好皇子的虛病,雖無功勞,但也不能被評為失職還隻能繼續吃幹飯。

藥鬼廖世十多年前自天牢釋放後,就一直沒再被找回京來。沒人提議讓他試一試、興許過了十多年,他已經將醫治前朝死鬼太後的那套法子精進許多,他果真就能治得皇子的虛症徹底斷去病根了呢?

沒人提,似乎也正證明了,無人能改變二皇子纏綿於病榻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