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葉最近這三年,托了王哲的幫忙,閱讀了不少民間難以搜得的地理圖本。雖然裏頭不乏一些已經發生變化錯漏的圖本,但大多數圖本繪得還算準確,其中的一些地質理論知識的錯誤率更低。所以此時她隻多看眼前這沙丘幾眼,很快便發現了異樣。
淡薄的月光下,沙丘形體較為渾圓,丘上沒有岩石,亦沒有樹木,隻有稀稀拉拉幾簇灌木。多生的是雜草,根蔓在沙土表麵編織得稀稀拉拉,看起來連這草的生長年齡,最多不超過三年,尚未織成稠密的植被。
換句話說,這是一片活土,土下十有八~九埋著東西。
同乘一匹馬的兩個盜墓賊,坐在前頭的江砥看見眼前那一片堆沙圓丘,沒過多久便察覺出其中若隱若現的玄機,頓時他眼中異彩閃現,率先脫口道出二字:“大墳!”
緊接著,乘坐在他後頭的另一個盜墓賊出身的汪佑民緩緩開口,補充說道:“很大啊,這至少得是王爵級別的墓葬,不知會藏有多少寶貝呢?”
這兩個慣偷,半夜三更摸到了墳頭上,不但絲毫沒有畏懼,反而眼冒金光,真真是賊心不死。
莫葉與岑遲的神情則尚算平靜。今晚竊入墳地,本是這幾天她與師叔反複商議過的事情,此時到達了目的地,唯一讓莫葉感到詫異的是這墳頭的大小,已經趕超了宋宅的大小,又是掘造於地下,可見其工程之龐大。
繼而心中又有一個念頭冒出,思及這龐然工程是出自師父的構劃,莫葉又禁不住有些激動興奮,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參詳一番。
若是按照這幾天岑遲悄然來找她商議的情形來看,越是接近這沙丘、最好是能夠進去,便越接近某個真相!
然而這種亢奮情緒並未在她內心燃燒太久,便漸趨沉寂,因為她敏銳的視力很快發現,眼前這片沙丘實在修得太齊整了,似乎根本無門可入!
……
他們這四人心中各有思量,站在這大墳頭麵前,並無多少別樣情緒,想到的問題大致是一樣的,那就是在哪摸門,怎麼進去。
落後他們數步的那三個山寨弟兄,此刻卻是有些心底打寒顫了。活著的人多少會對死去的人心存一絲敬畏,這寂靜的荒郊,隻有一陣陣的風吹著地表半枯的雜草發出的“嘶嘶”聲,再陪襯著這麼大一座墳頭,便不禁讓人感覺有種寒風摸脖子的感覺。
成年人是不會懼怕小蟲子的,但如果這蟲子堆積成千萬數,那就是另一種場景了。同理,這三個山匪出身的糙漢,平時也不是沒做過攔路打劫揮刀砍人的事兒,各自手上都拿捏過人命,原本對於野墳詐屍這種事物,談不上有多懼怕。但是,當這野墳達到一定規模,這事兒便有些難用常理推敲了。
同乘一匹馬的二娃子和姚甲扭著脖子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一齊“嘶嘶”吸了口涼氣。
他們幾乎一齊感到了恐懼。
盯著眼前這座麵積龐大的扁圓沙丘看了片刻,又有那兩個盜墓賊出聲提醒,他們倆人已然明白這龐然大物是個什麼東西。一時之間,在他二人眼中看來,這平靜契在大地上的扁圓沙丘,仿佛一隻盤起四足正在沉睡的怪物,一旦它醒來,偽裝成門形的大嘴張開,他們一步踏入就再無法退出來了!
又或者不需要他們自己往裏走,自然有一群麵目猙獰的青皮僵屍大軍從裏頭踏著轟隆隆的步伐走出來,就像那南昭左路軍操練時的陣仗,風一般的襲來,瞬間將他們這渺小的七人組撕成碎片,最後一片不留碾成粉末。
總之死人的力量一定會比活人大些,這個墳這麼大,死在裏頭的人怕也不少,就更厲害了。
劉八斤單騎一人,仍然在七人組最後頭殿後的位置,他看了看坐在馬背上微微縮著肩、眼中流露出懼意的二娃子和姚甲,又看了一眼那兩個絲毫不畏懼、反而兩眼煥發異彩的盜墓賊,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頭那匹馬上正在思索著什麼的兩人身上,然後他也陷入了某種疑惑。
劉八斤的疑惑毫無頭緒可言,他甚至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思考,隻是有些直蠢的模仿了某種氛圍。
七人就這麼在龐然大墳麵前靜靜矗立著,在淡薄的月光下,這場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隻可惜此時沒有另一撥人旁觀,當事人自己也無從感受罷了。
過了片刻後,岑遲率先跳下馬背,向沙丘大墳靠近。
莫葉隨即也躍下馬背,牽馬跟隨,後頭五人陸續效仿,下馬步行。
走到麵臨沙丘大墳極近的位置,因為距離影響視線範圍,眾人已經無法看到沙丘的扁圓全貌,但卻能更清晰的體會到這沙丘的高度。若這沙丘是人為造就,那它也隻不過修到了尋常人肩膀位置,但真的找不到一絲可進去的縫隙,宛如天成。
岑遲打量著眼前修繕整齊的沙丘表麵,緩慢說道:“如果不是我們事先掌握了地圖,又是在夜裏過來,否則在大白天光線充足時,躍馬馳過,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這片地方的異樣,不過以為是地麵原本如此罷了。”
莫葉想了想後問道:“師叔,既然你冒了不小的風險,擅自帶人找到這裏,定然是事先就已有所發現了吧?”
“也不知道準不準啊……”岑遲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他就轉過臉對那兩個盜墓的說道:“聽說你們二位刨過前朝好幾位藩王的墓地?”
“呃……”盜墓賊出身的汪佑民先是幹笑了兩聲,然後才慢悠悠地道:“先生,您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嘛,我們好歹是靠技術吃飯,就是為了把陪葬的寶貝撈點出來,絕對不會動墓主人的遺骸,這談不上是刨墳吧?怎麼說我倆幹這行多年,也是講些道義的。”
不管怎樣,刨開別人的地塚總是不厚道的事情,哪怕隻是鑽了一個小孔進出一下,也很可能破壞了墓地的風水。有些王公貴族的地塚經過高手的布置,雖說並不可能做到起死回生的效用,但卻有的墓葬成功的將墓主人的遺骸容顏長久的保持下來。可是這樣的風水布置,但凡有一絲的泄露,則墓主人的遺骸在短時間內加速腐化,能爛到連骨頭渣都不剩。
想必這兩個盜墓的夥計,剛剛出道那會兒,仗著膽子大,這樣破壞性的事情恐怕沒少做。
不過此時岑遲卻不想與他們研究這個,他隻是想再一次確定,這兩個盜墓賊的能耐到了何種地步。如果這兩個家夥能力不夠,待會兒有些冒險的嚐試便要慎重施行了。
岑遲安靜看了這兩個盜墓賊片刻,然後忽然問道:“前朝有個外姓王爵,死後葬在‘石蛟山’,據說陪葬的金銀珠寶折成白銀得有幾十萬兩。因為墓主人擔心死後墓室不安寧,便將珠寶分藏多處,但可笑的是,那塊墓地正是因此,被反複盜過很多次,不知道你們可曾去過?”
“呃……”這回汪佑民倒是悶聲了。
他不開口,他的老搭檔江砥卻是在目光閃爍了兩下後,慢吞吞開口說道:“先生,你說的是常春王的墓吧?”
岑遲不答反問:“這麼說你們是去過了?”
事實上,“石蛟山”葬有兩位外姓王,其中一人是自封王,另一位王則是前朝皇帝禦賜爵位,便是長春王。
不管是官方正式賜的爵位,還是自封的,一個人能把地位做到這種高度,怎麼說也得是手裏有過硬的實力。在盜墓界,這兩位王的墓葬經常被人拿出來聊,也正是源自這兩人的實力。然而關於他們各自的家底到底有多少,卻沒人能摸個大致標準。
不過,在數年前,長春王的墓穴終於被人成功盜入,且後來者無數。經過他們經此途徑所獲的珍寶數來拚算一下,這位異姓王僅這一墓的陪葬品,換成白銀已經超過了三十萬兩。
這對於尋常人來說,的確是一筆龐大的財富。
長春王逝世後,其後人在短時間內走的走散的散,當初有人懷疑是前朝皇室的操作所致,畢竟就算是禦封的王,終究是外姓,不能全信。但當後來長春王的墓穴陪葬珍寶數量流傳開來,人們則又不禁懷疑,長春王的家人怕是主動的散開,為了將來某一天,憑這些積攢的財富,也學一學當今南昭皇帝的壯舉。
隻是可惜了,王家逆襲京都,竟氣勢如虹,一舉拿下江山,並未如某些人預料的那樣,與前朝皇族軍力拚個兩敗俱傷然後被第三者坐收漁翁之利。
三十萬家財,就是再翻一倍,估算長春王積累的真正財產有六十萬白銀,用這些金錢拚出來的軍團,大約也隻夠一萬兵卒半年的消耗。不知道長春王家裏管賬的是不是買菜出身,就憑這樣的實力,趁火打劫占一座城池大約是夠的,但占下來之後還要守,這又是一筆不小的受益。僅僅用金錢招來的兵卒,忠誠牢靠度很受懷疑,這種傭兵性質的兵卒是經受不起動亂考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