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3)、化被動為主動(3 / 3)

盯著泡發的茶葉片形狀看了良久,他又伸手拈起葉片朝門口對光方向懸著,觀察了一番葉脈,之後猶豫了一下,即轉身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茶湯滑過舌苔,很快他就皺起了眉。

如他所料,這茶極苦,不過憑這茶湯的滋味以及他對葉片地仔細觀察所得,已經讓他確定了此茶的類別。

咂咂嘴,廖世這才調轉目光,看向立於身後側方那位此時已是滿臉疑惑的侍女丫頭,問道:“這茶是不是那位先生給你家公子的?”

“那位先生”指的是三年前陪林杉來到北地的禦醫,他與廖世不同,需要長駐於林杉隱居的住所,以便隨時照應。

不過最近這半年來,這位表麵上被太醫局驅逐的戴罪禦醫也清閑起來,沒什麼事做。廖世聽說他果真幹起三年前那檔子致使他被逐出京都的活計兒,並且憑借一身過硬本事,他如今還已經成了北地享譽一方的知名藥販子。

那侍女對廖世不太熟悉,可對那位禦醫卻是清楚,因為兩人平時沒少見過麵。雖然林杉此行需要對身份保密,身邊所帶之人亦如是,所以侍女小丫頭不知曉那禦醫稱號前頭的一個“禦”字,但她早已跟著本地人的習慣,改稱他一聲“神醫”了。

所以此時聽到廖世地詢問,侍女反應得極快,立即點了點頭。不過她很快又詫異起來,小聲問了句:“老先生,婢女剛才見你反複盯著這茶渣在看,難道這茶葉有什麼問題麼?”

“沒問題。”廖世不認為如果自己願意解釋,憑這小丫頭的見識深淺,她能否聽得懂,所以他隻以簡單的三個字敷衍過去,隨後又問了一句:“你家公子喝這種茶有多長時間了?”

侍女臉上的疑惑更重了,但她也已明顯感覺到了,老先生不想向她多解釋什麼細節問題,所以她也沒有再多問什麼,隻從順地回答問題:“大約有一個月了。”

廖世慢慢聳高了眉,不知他那表露的是個什麼表情,片刻後才鬆緩下來,然後說道:“你去把陳酒找來。”

侍女聞言,俏臉上頓時浮現懼意,連忙道:“老先生,是婢女剛才說錯了什麼話麼?”

廖世微愣,旋即明白過來,不禁失笑道:“何以怕成這樣?我不過是有些關於你家公子的事,要直接對陳酒說,她是公子身畔近人,可你不是。”

“哦、哦…婢女這就去……老先生稍等。”侍女連連點頭應聲,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自覺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連忙一溜小跑出去了。

陳酒很快就來了,她進屋的第一眼就是朝飯桌上看去。屋內不見林杉,廖世也沒坐在桌邊,陳酒看向站在炭爐旁似在發呆的廖世,當麵第一句話便問道:“藥師怎麼了?是飯菜仍然不合口味麼?”

廖世聞聲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搖頭笑道:“不會,如果連你做的菜我都吃不慣,那我怎麼會被你收買,剛才在那小子麵前替你美言一番呢?”

他的話雖是這麼說了,陳酒臉上卻沒有什麼笑意顯露,語態漸漸顯冷:“多事。好聽的話以你的風格說出來,也得長刺。你們剛才是不是又吵了?”

廖世連忙擺手道:“酒丫頭,你可別跟那小子學,怎麼你倆就一起待了三年,你之前的溫淑就都不見了呢?”

陳酒沒有陪他繼續閑話,隻直接問道:“他人呢?”

“去書房了。剛才來了個年輕小夥子,看他落了滿身土,應該是走了不遠的路,見麵就交出一隻匣子……”廖世沒有把話說完就打住,然後轉言道:“請你相信,的確不是我把他吵走的。”

陳酒暗自歎息一聲,又道:“藥師找我有什麼事?”

“兩件事。”廖世也沒有再與她兜圈子,沉吟著緩緩說道:“第一,像這種濃茶,他不宜多飲,平時的飲食仍是要以進補為主,這點你必須看緊了。第二,他剛才向我要一種藥物,為調整配方比例,需要你將他平時的一些起居生活規律觀察下來交給我,例如睡眠時間、飲食量之類,等會兒我給你寫張細節單子。這兩件事隻有你做得來,因為就目前看來,他隻最聽你的勸。”

陳酒臉上漸漸浮現愁容,輕聲說道:“實不相瞞,正是因為他需要進補,那位禦醫才會給他開出這種茶飲。唯有如此,他才不會把剛吃下去的葷湯吐出來。”

“不良症狀竟已經嚴重成這樣了!”廖世眼現一絲訝然,遲疑了一下後又道:“看來他會主動找我求藥,也是因為他也已經忍不下去了。”

陳酒聞言不禁問道:“剛才你們都說什麼了?”

“大致就是跟那藥有關的事了。”回想起剛才自己與林杉的交談,廖世忽然記起一事,當即又問道:“他去探視那女探子的事,你知道詳細經過麼?”

陳酒點點頭,說道:“聽說那女探子早就死了,屍體藏在床下好些天了,裝屍體的袋子包裹了三層,待打開時,裏頭已經開始腐爛了。”

“難怪、難怪……”想象著床底裹屍袋打開時的場景,廖世不禁微微皺眉。他本來是不畏懼腐屍的人,隻是考慮到打開裹屍袋的人是身體某項感官已經開始病變的林杉,那種腐爛的氣味會給林杉帶去多大的痛苦,這會牽動他心底某根極少絆動的弦,令他微覺難受。

沉默了片刻,廖世才又開口慢慢說道:“你應該也知道,他現在有三感異於常人,如果讓他近距離接觸那開始腐爛的屍首,估計他最近這幾天別想有好胃口吃半碗飯了。剛才如果有其他侍衛在場,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另可強撐也不挪步的了。”

廖世的這番推想正是令陳酒時常犯愁的事,所以她聞言也是皺了皺眉,道:“可是我覺得他早前提醒我的話沒有說錯,這件事的確不宜宣揚,否則對他會造成許多不利。”

廖世點點頭:“這點我也明白。”

沉思了片刻,他伸手拉過擱在桌上的藥箱打開。陳酒站得離他很近,就見那藥箱裏麵瓶瓶罐罐少說得有二十來隻。別看他自己有些不修邊幅,他的藥箱裏物品雖多,卻是都擺的極為整齊。

他的目光往裏頭一掃,很快定格於其中一瓶,將其取出。先看了一眼瓶底描刻的一字符,他再才將瓶子交給陳酒,並吩咐道:“這種藥會使人的味覺遲鈍,你每天給他一顆,務求他這幾天能吃得下飯。但你要記得,別把整瓶都給他,因為此藥的藥性還不算配備完善。”

聽到廖世的話說到最後半句,剛剛接過小藥瓶子的陳酒手上禁不住一顫,但她很快又如尋到救命稻草一樣握緊那瓶子,並衝廖世點了點頭。

盡管這藥可能會對人構成一定傷害,但陳酒潛意識裏覺得,如果能讓林杉的胃口轉好,多進補一些滋養食物,這點傷害也總是能夠緩解的吧?總比他三天兩頭不上桌,隻是抱著那壺極苦的藥茶窩在書房要強不少吧?

廖世本可不把最後那半句話說得太直白,陳酒也就不會心生慌亂,可沒有辦法,廖世從不會謊言他煉製的藥劑,除非他根本不願意拿出來讓人知道。

不過,從大局上來將,他這種行事風格對於一名藥師而言,是稱職的。如果他此時不說,陳酒不知道這一害處,沒準會在林杉的要求下鬆手,而致使林杉過量服藥。

一旦陳酒知道了這一點,她的某項堅持心會變得格外硬朗,反觀廖世也可以放心了。

將小藥瓶子收入袖囊,又略微整理了一下心緒,陳酒才輕聲問道:“這難道就是他剛才向你求取的那種藥?”

廖世點了點頭,徐徐說道:“醜話我早就說在前頭了,所以相關的藥劑我也早就開始在準備,隻是因為前段時間我總是走不開,而最近這大半年的閑暇仍有些不夠。北地荒僻,不像南方野生自然物資豐富……唉,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他的身體出現這些異常的時間,比我估計的要早了太多。”

陳酒聞言,臉上愁容再現,她看了一眼廖世那還未合上的藥箱,裏麵有著那麼多的瓶子,竟漸漸就給她帶去一絲希冀,不禁問道:“藥師神通廣大,是不是能找到什麼好的辦法,讓他能過得舒服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隻是一個人,一切作為都是要憑理據的。”廖世歎了口氣,緩言又道:“當年在大風嶺,我陪著那株赤岩血參,等它成熟好順利收獲。在那期間有數年時間,我也曾下山遊訪,那時我便已能預料,赤岩血參是含有毒-素的藥參。但在當時,我對此推斷還隻停留在片麵所見,並未透徹。”

對於廖世的這一說法,陳酒感覺頗為意外,失聲道:“何為片麵?藥師為收獲赤岩血參等待了幾年,竟還不了解這種藥參的性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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