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3)、遺策(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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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葉目光微動。

這個時候,誰還能幫得到她?不是她不信邢風,也不是她視邢風愚鈍,而是……這是事實啊!

尤其是現在,當她大概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並由這身世帶來多大的風波,便更該心裏明白,憑邢風目前的能力,不但幫不到她什麼,反而應當避她遠些。

起初她忍著不說,遲疑許久,就是怕給邢風惹麻煩;而之後邢風表達出來的誠摯態度,使她略改初衷,那她也是想讓邢風了解清楚現實情況,早做防備。

從伍書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她心中泣血,便決定了不要再因為自己的事,連累任何人。

離開邢家村三年以來,中途再沒有聯絡過一次,時至今天再相遇,邢風還能像三年前那樣,滿心誠摯地施以援手,且不說他是否能幫得上忙,就說這份感情,也令莫葉心神感動。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接受。

她忌憚京都發生的事情再在她的眼前重演。

所以她慢慢別過頭,不再看邢風的眼神,輕輕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現在遇到的事情,是你幫不了的。並且,你一旦沾手此事,便極有可能惹上一身麻煩,甩脫不得。你不要管了,過了今天,我也該走了。”

邢風聞言,表情滯住。

他其實已經意識到,莫葉遇到的麻煩存在巨大危機,旁人但凡染手,恐怕便難逃一場厄運。

這樣的負麵榜樣,在莫葉的訴說中,已有兩位。可盡管這兩個人皆非泛泛之輩,最後卻都遭了毒手,這還不夠說明問題的嚴重性麼?

然而正是因為他心裏看得明白,在這個自知之明的前提下做出的決定,便愈發不易動搖。

沉默著作了最後一番思慮,邢風向著莫葉又走近一步,站定腳步,然後語氣平靜地問道:“你接下來準備去哪裏?”

莫葉正準備回應,話剛到嘴邊,忽然又抿緊了唇。

邢風眉尾輕微抬高,忽然又道:“你這不是怕連累我,而是防備著我。”

莫葉驀地抬頭,她注視著邢風,動了動嘴唇正要辯解,可很快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再次抿緊了嘴。然後,她的臉上飛速掠過一絲笑意,再開口時,語氣中已尋不到半縷急躁:“你在激我呢,但是很遺憾,你還是如以前那樣,不擅長使用心計。”

“被你看出來了。”見此情形,邢風沒再堅持什麼,促聲一歎,捧著臉坐了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後,邢風放下了覆在臉上的手,側目看向坐在身邊的兒時好友,溫和開口道:“我知道你是怕牽連到我,那我便不管了。不過,你若肯將你覺得困惑的事情講一講,我幫你出出主意總是可以的吧?”

莫葉眼中滑過一絲訝然,無聲搖搖頭。對於西川之行,她仍舊一個字也不肯多提。

這下邢風也有些急了,不過,表麵上他仍舊保持著平靜與耐心。他雖然正如莫葉評價的那樣,是一個不擅長使心機的人,待人是喜是厭,很容易表現在外,然而一年的武院助教經驗,又確實將他的心性打磨得沉穩許多,這個與使不使心機沒有必然聯係。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找東西’那個遊戲麼?”邢風微微一笑,目光撇向遠處,思緒亦擴散投遠,在不知不覺間摻入絲縷暖意,“我也承認,自己不是一個聰穎的人,但是找東西與捉迷藏的遊戲,你很少能勝得過我,你可曾細想過這裏麵的原因?”

“因為什麼?”莫葉看著邢風的側臉,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因為我熟知你思考問題的規則。”邢風轉過臉來,笑容漸斂,“這其實又都是林先生授意的結果。”

莫葉眼瞳微縮,失聲道:“這怎麼可能……”

邢風緊接著道:“你仔細回想,在你居住於邢家村的日子裏,是否隻有我這一個朋友?你在書院雖然有幾個很談得攏的師兄師弟,但他們當中,有誰能在你家自由進出?又有誰知曉,你實是女孩扮作少年?”

話說到這裏,邢風頓住聲。他再次站起身,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伸出手,而是雙手束在背後,以居高臨下的角度,注視著莫葉,再才開口:“雖說你女扮男裝的事情,書院眾夫子不但早就看破,還幫著你隱瞞,但他們不是你的朋友,隻有我是。”

莫葉怔住了,她沒有說話,隻是覆在膝頭的雙手漸漸抓緊,一直沒再鬆開。

邢風其實比她還緊張、還要焦慮。

他束在背後的手抓在一起,手心已經開始滲出汗濕。

這是他絞盡腦汁想出的一策,之所以能對莫葉造成如此影響,主要還是因為,他說的半數都是真的。

還有半數,是他捏造的。

他確實是莫葉孩童時的好朋友,林杉可能也默許了這一點,所以那處宅子隻是最初對他閉門數次,但在過了大約一年以後,這個“門禁”便沒什麼預兆地取消了,當然還得是林杉授意所致。

然而林杉可沒對他講授什麼關於莫葉的事情。

對於莫葉的身世,邢風至今不甚了解。在他的記憶中,童年時他少有的幾次,大膽向林杉問了幾個關於這方麵的問題,這本是作為鄰居、同學以及朋友之間再尋常不過的話題,可從林杉那邊得到的回應,總是過於嚴肅又不切正題。

如此次數多了,邢風便自覺的不再提此類事情,並且內心漸漸聚起一種感受:關於此事,是會引得先生厭煩的。

如今看來,先生不是厭煩,而應該是出於某種保護的目的。莫葉的身世若稍有泄露,不僅關於她自己,就連鄰居的安危恐怕都會受波及。

可遺憾的是,憑先生之能,也隻夠在偏僻鄉野保護莫葉周全,去往京都,在那種魚龍混雜之地,他終於還是失策了,連他自己也未能幸免一劫。

在剛才莫葉終於肯鬆口,說了她獨自一人回來的原因後,邢風心裏便展開了這一係列的思索。之前他心中最多的情緒是驚訝、以及些許憤怒,但到了現在,細思之後,他才終於有些害怕起來。

但在懼怕了一會兒後,他忽然又回過神來,想到了身邊可能存在的危機,想到莫葉的危險處境,繼而他就想起一件幾乎快要被他遺忘的事情。

“三年前你們離開邢家村的時候,先生留了一封信給我。但具體說來,我覺得那份用牛皮紙包起來的東西,應該不隻是信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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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休息了幾天,什麼事也不做,什麼人也不見,但陳酒的心緒反而更低鬱,看著眼前這一樹繁花,本是令人心生美好想象的春景,她心裏卻是一片寒涼秋風裏的百花殺景。

她呆呆望著那枝花苞,走神得厲害,竟不知何時有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走到了花樹下。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心下微訝,下意識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