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0)、遲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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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擇好像失手落了錯子,臉上表情裏既有些失悔又有些不甘。可能這一招損棋屬於他意料之外,所以他的情緒起伏有些大,一時忘了儀態,在石凳上坐不住了,就跳起身來並足蹲在石凳上,把原本擱在石凳上防硌的夾棉團墊都踢落在地。

他那樣子有些像頑猴爬上假山,再向山下眺望,然而他這居高臨下的視角依然改變不了他在棋盤上一子失誤釀成的敗局。

吳擇有些焦慮地搓著手掌,連著叫了幾聲“回天乏術”,與他對弈的林杉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聲:“吳醫師,這種口頭習慣可不能養成了。你是醫師,碰著去哪戶人家行醫,忽然順口一聲‘回天乏術’,再好脾氣的人家恐怕都要變臉拿笤帚趕你出戶了。”

“這我知道……”吳擇盯著棋盤,口頭答應得快,臉上卻沒什麼‘我知道明白’的意味。琢磨了片刻後,他忽然抬頭看向對麵那攏手於袖中微笑端坐的男人,惱火說道:“你就知道催,你看,催得我落錯子,這下我又敗給你了!”

林杉失笑說道:“一盤棋能僵持著擺到這個程度,您老也是雖敗猶榮。”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怎樣我都認。”吳擇極為認真的說道,“哼哼,敗中有得,我總算看清你次次得勝的狡詐處了!再來,這次我一定足夠平心靜氣,要勝你一次!”

話剛說完,他就準備收揀棋子。

林杉眼角爬上一絲苦笑,再來一盤,少說又得耗進去半個時辰。心念急轉,他忽然說道:“醫師,你認敗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還沒輪到下一盤。”

吳擇聞言,揀棋子的手剛落指就又鬆開,神情微訝說道:“不可能吧,看這陣勢我絕難複得反勝了。”

“就這樣,我與你換弈手。”林杉凝起目光來,認真地道:“三子定勝負,如果我替你扳倒局麵,今天的手談就到此為止,你覺得如何?”

吳擇遲疑說道:“三子……”

林杉點了點頭,又道:“再想多也不成了,棋盤上就這麼點餘地了。”

吳擇不再遲疑,立即應道:“那你就看好了,我一子拿下你的最後領地!”

他也不在乎因為換弈手,自己現在的那些優勢其實全是得自林杉上半場的步步為營,自己所謂的“最後領地”其實正是自己折騰出來的。他隻是頓時就麵色得意起來,心想這下自己可以穩勝,既能在精神上圓滿一次,又可以有理由與林杉再戰一盤。

隻是令他萬分驚詫的是,他一子落下,接著前麵幾手落子造起來的勢,給對手棋陣造成了極強的衝擊,但卻沒有如他所言,真正做到憑一子拿下對手所有陣地。

林杉仿佛早就於心中琢磨好了落子之處,在吳擇落子後,他並沒有思考太久,即身形略微前傾,一直攏在袖子裏的手探出,拈一子擱下,然後就又收回衣袖裏去了。

吳擇看了看棋麵,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不僅自己沒有達成剛才那句狂言,此時受林杉這一步棋,雖然對方的劣勢未完全逆轉,但殘朽的陣勢仿佛被剔剮掉一截,使得一組棋子隱隱有了生機。

蜈蚣腿多不頂用,蠍子一尾毒死人。

望著吳擇在驚訝之餘,仿佛又要進入那種漫長的思索之中,林杉忍不住說道:“落子太慢了也不好,你的對手有時間將你思考的布局看破。棋陣斂含天機算式,但也有一些深諳此道的軍官,麵對兵陣可比棋陣多變,遲疑可能就是錯過機會。”

吳擇擺擺頭怔然道:“莫催,我就快來了。”

林杉慢慢舒了口氣,然後伸手拈一子擱下,便站起身來。

吳擇疑惑道:“我還沒落子呢?”

林杉含笑說道:“不論你接下來落子何處,總之你也隻有那幾個位置可選,我也同理,誰先誰後對結局的影響甚微。你繼續,接下來怎麼落子,我那一子落處都不會改變。”

“別走。”吳擇雖然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仍不肯放鬆,連忙叫道:“誰叫你讓我,剛才我們可說好了,如果這盤我勝了,你要再奉陪一盤。”

“你總得讓我喘口氣吧。”林杉一臉的無奈,“隻是暫時離開一會兒。”

吳擇望著林杉離開石桌旁,目光隨著他的走動而轉向,接著他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並未出聲打攪他們手談的陳酒。

他微愣之後便心下了然,不再多言,背對著那正互相走近的一對人默默坐回棋桌旁,視線重新融入硝煙彌漫的棋子戰陣中。

走出陰涼的鬆蔭,走向漸趨耀眼的陽光下,林杉望著對麵也正緩緩走來的纖素女子,微微一笑說道:“你來了,怎麼一直站得那麼遠,也不提示一聲?”

陳酒溫聲細語說道:“其實我也才剛到,怕打擾到你們。我知道吳先生下棋時最喜靜,怕他生惱。”

剛才在鬆蔭下看他還不覺什麼,此時他走近過來,站在陽光下,就見他臉色依然有些蒼白,陳酒隻覺得有些心酸。前段日子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血氣,隻一天工夫折騰掉了大半,過了這幾天也沒收回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