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來遲了(2 / 2)

心念隻是微頓,厲蓋就將扶住王熾的手騰出一隻,手指滑向他的腕部。

扣診片刻後,厲蓋頓時明白過來。他眼中有驚異神色閃現,但很快就平息下去,然後他就平平抬起剛剛替王熾診過腕脈的手掌,掌骨一陣劈啪低響,五指慢慢屈起,仿佛抓握著一團什麼東西。

——隻有此刻離得他最近的那個影衛才有機會看見,在大統領攢起的那隻手裏,隱約存在一種將透明空氣扭曲了的物質。

將手中攥合的無形勁氣略作盈結,厲蓋勾指如鷹爪的手又慢慢平攤開來,柔軟如風般貼上了王熾的胸口,並輕柔的推挪起來。

隻過了片刻工夫,王熾攥緊在心口處的拳頭就緩慢的鬆開了,垂在身側,他皺緊的眉頭也在這時漸漸平坦下去。

厲蓋這樣在王熾胸前推掌揉按的動作仍未停歇,如此又過了片刻,他的額頭開始滲出細汗,王熾的額頭也已有絲絲縷縷的熱氣透出。要疏散滯在王熾心脈中的那團古怪勁氣,而又必須將這麼做對他身體的傷害緩至最低,厲蓋必須更加的小心和耐心。

盡管厲蓋已經盡可能的在壓抑自己周身經絡中的那種巍然勁氣,讓它們變成微風細雨,再才透入王熾的阻塞的經絡進行梳理,對於王熾來說,這推拿帶給他的體感仍然不會太輕鬆。

已經許多年沒有在複雜的人體經絡中與好兄弟交流武功了。

王熾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感覺頗為悠遠的夢,因為這夢把他帶回了十多年前的北疆。

在那個地上隻有碎石渣、天上不時席卷而來一陣沙風的廣闊大地上,阿厲挺著孤峭的背,一字一頓地向他講解著武道內修的入門途徑。

盤膝坐在地上的他盡管屏息凝神地認真聽著,可是不久之後,他再一次聽得頭暈眼花,不是因為阿厲的講解不夠仔細,而是他所講的那些內容,始終無法讓他理解出那幅阿厲要他理解出的畫麵。

之後阿厲就在他對麵也盤膝坐下,雙掌向前平移,現出掌托蓮花狀,似乎在凝聚什麼事物。緊接著,阿厲的雙掌竟變得柔軟如女子之手,一個翻覆,又如草葉子一樣纏在了他的雙腕上。

王熾清楚記得,在那一天,他平生頭一次體會到了某種奇異的觸覺,這種觸覺竟是發自體內的!被阿厲雙手握住的手腕,仿佛有幾條細長的蟲子鑽了進去……那一刻的感受是令他驚訝、並還有些微懼怕的,但在那感受過後,他又仿佛覺得,自己的一對臂膀變輕了許多,手裏握著的刀也變輕了許多。

但這些都是王熾記憶深處的積儲,與他此時所處的這個夢境截然不同。

在這個悠遠如超脫了時間控製的夢境裏,他隻感覺胸口淤積著的一片灰雲先是被一陣風吹散得薄了許多,他得以長舒了一口氣,緊接著是細雨飄灑而來,將這被灰雲汙澤了的空氣盡數洗滌清淨,他又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隨著他這深深一個呼吸過後,他感覺胸口如被重錘擊打過,隻要稍有動作,便會牽得那寸位置一陣陣難耐的鈍痛。

真切的痛苦感受擊散了虛空飄渺的夢境,王熾悶哼一聲,緊閉的眼皮下瞳珠顫動了片刻,終於悠悠醒轉。

“唉……”王熾在醒來的第一時間裏,居然是歎了一口氣。

但在厲蓋看來,他這隻是將胸腹間凝滯已久的一口廢氣宣泄出來,這是好事。能主動的傾倒,總比外人用外力來強逼要對身體的傷害小許多。

望著王熾醒轉,內傷無礙,厲蓋也輕輕舒了一口氣,收回推拿在王熾胸前的手掌,微微一笑說道:“你終於醒了。”

王熾剛剛睜開眼時,視線前方還有些朦朧,聽到盡在身畔的一個熟悉聲音帶著一絲擔憂詢問的意味傳來,他眼前的朦朧才完全散開,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臉孔。

眼前熟悉的臉與夢中那個阿厲的臉有一瞬間的重合,然後隨著夢境的完全消失、現實的更加清晰,這重合的兩張臉龐也終於分開。

記憶中,阿厲那年輕時候的臉龐乘著悠遠夢境而走遠,王熾定了定神,目光鎖定在已步入中年之境的厲蓋臉上,視線在他額頭的細汗上停了停。

王熾帶著疲倦感的臉上漸漸也流露出一絲微笑,聲音有些虛弱感地說道:“你來了。”

厲蓋輕輕點頭,語氣含著歉意地說道:“我來遲了。”

“不遲…”王熾微一搖頭,緩言說道:“我還活著,一切就都不用言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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