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8)、一聲“好人老爺”的價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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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歌女如請示一樣的恭敬問詢,中年店家沒有立即說話,隻是先以平靜目光看向王熾,似有所慮。

鄉願在前,景貌在後,或許這位頭一次光顧小店,看上去臉孔陌生得很的顧主真的隻是恰逢同鄉,想遂一個鄉願。京都距離川西,千裏之遙,遠在他鄉的人想回去一趟,也還真是不容易。

雖然之前那歌女自己也說過,會某個地方的口音,未必就能確證此人的籍貫,但別人以禮在前,自己如果還要過於較真此事,恐怕就真是得罪人了。而再細看這個生客的著裝氣度,或許他還真是個自己不好得罪的人物。

今年的春季海運即將開啟,京都照例又會進來一些外地商賈,同行之間,即便不能結交,也莫要輕易樹敵。

沉吟片刻後,中年店家麵容較之剛坐下時緩和了些,向著王熾微微一點頭,然後轉頭看向那賣唱姑娘,徐徐說道:“反正你也不是常來,一次兩次的,也沒什麼,你唱吧。”

“隻取鄉音。”王熾這時開口,語氣比較像是叮囑,口音也恢複了京話。

“好人老爺,您要求小女子唱剛才路過時隨口而至的那幾句,但那種唱法,是現編現唱的,有時順口就編得出,有時卻是隨意硬湊的。如果待會兒我唱得不好,您可別怪罪。”見店家也已鬆了口,賣唱姑娘剛才還浮亂不定的情緒此時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氣色看著並不太健康的瘦窄臉頰上,也已有一絲笑容浮現。

看來她今天的生意來頭是打定在王熾身上,連稱呼也毫無前兆的變了。

“唱出那邊真實的情況即可。你是自那裏長大的,要做到這一點應該不難。”麵對賣唱姑娘朝這邊露出的微笑,王熾的麵容反而較之初時平靜了些許,“雖然你稱我一聲‘好人老爺’,可老爺我其實未必有那麼好,若你唱的並非川西鄉景,或者你剛才說到的籍貫川西,也是為了討取憐憫心而順勢編就,‘好人老爺’這邊可是沒有賞的。”

王熾的話音剛落,在座眾人中立即有一個人起哄道:“從川西來的姑娘,不如你別管他,直接叫我幾聲‘好人老爺’,叫得好,我也給你賞錢!”

這人的話來得急,說得也快,話至最後幾個字時,明顯拿捏著一種微妙的語調,使得那份沒有說明白的意思,便自然而然暴露出來。

“叮…”正捏著瓷匙猶豫著要不要再吃一口餛飩的阮洛忽然擱下手,瓷匙柄戛然失去支力,撞在粗瓷碗邊沿,竟也砸出清脆的聲音,透射出來的卻是一種不太美妙的情緒。

“阿平…”阮洛在擱碗垂手後道出的兩個字,不是為了替那賣唱姑娘出頭而去指教那出言不遜者,卻隻是叫住了自己身邊一個有些按捺不住脾氣的保鏢,“拿一片出來。”

“啊?”名喚阿平的保鏢愣了愣,片刻後總算回過神來,動作極慢顯得不太情願地展開了剛剛握成拳頭的右手,伸進腰間皮質腰帶裏側,拔出了一片黃燦燦的葉子,交到阮洛手中。

阮洛有外出行走需要的時候,除了一枚印章、一本可以隨時“寫”出銀子來的空名銀票冊是由自己貼身攜帶,其它的東西大多都放在兩名保鏢身上,也包括這種“一兩千文”的金葉子。

這些本來就是阮洛的東西,他要拿,臨時負責保管的阿平隻需要遵從取出即可。可即便是在平時談生意的時候,阮洛也多是用銀票本子調銀子付款,金葉子會用到的地方仍是極少的。此時阿平隱約能夠看得出,自家公子這是準備拿一片金葉子打賞這位賣唱姑娘,這可怎麼使得?

收回手來時,阿平雖然仗著練武之身,手腳穩健,定力堅毅,所以並未因為驚訝而手顫,但他心裏其實已經禁不住抖了一抖。

“這是以八成金、兩成銅熔煉碾壓製作的金葉子,葉柄印有‘雲峽錢莊’的銘文,可以無須任何手續隨時兌換成白銀或銅串。”阮洛說到這裏,話語微頓,將金葉子擱在桌上,向前推出一掌距離,再才接著又道:“我聽不懂川西話,你且用京都口音唱一曲,這片葉子就當做曲資贈你。”

當金葉子被阮洛輕巧擱在桌上時,那隨意在王熾身旁一角桌沿坐下的店主隻是掃過一眼,即是神情呆了呆。阮洛沒有介紹仔細,外人可能不知這片葉子的價值,可這家餛飩館的店主做得雖然是小本生意,那也是混了十來年經驗,可算是生意場上的熟手,怎會沒有這個眼力。

一般來說,市麵上大型貨幣裏頭,使用率最高的都是銀錠,但有一些貨品的購買,介於貴賤之間,用金錠付款會超過價值,需要多一次兌換手續,而若用銀錠代為付款則又嫌笨重,於是金葉子這種特殊的貨幣應勢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