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現在,他雖然仍隨身攜帶著她的影像,卻把她的女兒丟在了千裏之外,他仿佛看見那個女子臉上的憂愁,心裏也隱隱有些不安。
這是近十年間,他首次離那孩子那麼遠,那麼久不去看她,並且這個時間與距離,在今後可能還要延長下去。
……
思緒至此,林杉自己也已經感覺到了心意觸動,耳畔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沉悶了一些,他知道這樣下去的確不妥,綿長一個呼吸之後,漸漸也平下心神。
握著九娘的手略微一緊,他緩言道:“你也知道,我會忍不住想,不過我現在聽你的話,不想了。”
頓聲片刻後,他又說道:“等廖世回來,他那兒肯定有奇藥,你便不會這麼擔心了,也可讓我舒服一些。”
九娘聞言,目露盼望的神情,點頭說道:“也不知道他家離這兒遠不遠,希望他能快些回來。”
林杉說什麼,九娘便信了,也不多考慮考慮。
一旁的吳禦醫卻不這麼認為,對於病人的病情,他仍然不會什麼宛轉言語,開口直揭真事兒,淡淡說道:“要是廖世回來了,聽他的話,或許能有別的辦法讓林大人緩和病痛,但……卻未必是好辦法。傳言廖世下手的藥,都是很猛烈的,不比尋常啊!林大人虛弱如此,若再讓廖世施狠藥……”
“看來,廖世的名聲,真是差到不行了。”不知道是林杉真的信任廖世,還是隻想在此時九娘的麵前給廖世豎一個威信,好讓她放心,對於吳禦醫的話,林杉用不太友好的語調表示否定:“但如果不是我想要活下來,廖世可以不屑於對我用他的藥。”
一路行來,林杉對同車禦醫的態度。一直很是禮敬,甚至在不久前,九娘因為擔心焦慮而失言對禦醫說了重話,他都要提醒一聲。
而他的這些表現,並非是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故意為之,與他相處過的人,都傳他的心性像是天生的縝密而隨和,即便他曾經從幕帳裏走出,直達作戰軍隊的前端,乘坐亭車縱橫於烽煙矢雨之中指揮戰鬥,也是極少有焦慮的情緒外露。
他似乎是一個沒有脾氣的人。
但隻要曾有一個人見過他發火,便不會有人真那麼認為。
像他這樣的人,倘若一旦有什麼事觸碰到他的禁製,那麼他所表現出來的情緒,便讓身邊熟悉他的人,更覺畏懼。
聽出此時林杉話語中透露得並不多的某種情緒,吳禦醫微微怔神,想起了一個傳言。
據說行跡隱遁,對誰都看不上眼的廖世,卻唯獨有些懼怕林杉。不過他二人的交情倒是不淺,林杉剛出事,廖世就似忽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了一樣。看來他二人之間,從未斷過聯係,這可是別的什麼人做不到的。
而林杉對老藥鬼名譽的維護,也是表露在外的。在此之前,吳禦醫就聽說過,當著林杉的麵,別人可以稱呼廖世為“鬼”,或者還可以取別的綽號,但如果言語裏有直接否認和偏頗廖世品性的話,林杉一定不會坐視,不論用何言語,也要辯上幾句。
今天他算是用自己的親身體驗見識到了。
其實他也沒有刻意惡揣廖世的意思,他隻是誠然覺得,林杉現在應該少用廖世的藥,他關心著想的,仍單純的隻是為了林杉好。
無論林杉的態度如何,這一觀點,當是作為一名醫者,在病人麵前心存的一條鐵律。即便林杉不在乎,亦不妨礙他實話實說。
吳禦醫的這點脾氣,其實與廖世還有些相似,不過比起廖世那張不知遮攔、直言到底的嘴,吳禦醫又算是會一點點宛轉了。總之他的誠意之言已經說出口了,而很快得到林杉的辯駁,他雖然觀點不改,但也知道沒有再說一遍的必要。
如果此時車中是廖世,麵對他人的不認同,廖世不僅會堅持己見,還會毫不顧忌別人的感受,將自己不認同的人或者道理,再口誅筆伐一遍,而且他說話向來是怎樣難聽、怎樣剝皮刮骨,便怎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