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或者,是天意給她派來的良人。
“我沒事。”林杉輕微呼出一口氣,抬手到胸前,覆在那肌理細潤、指線纖長,正在以圓弧形輕緩按揉著的手上,但又沒什麼力氣去握住。
剛才他在淺眠之中驚顫醒來,倒不是因為做了什麼夢,隻是如錘擊心髒般的那陣劇痛,仿佛要將他轟入無底深淵,他才禁不住揪緊衣領。隻是用了抓皺衣料的勁,即讓他汗如雨下。
手背上感受到些許溫熱,九娘停下手,反過掌將那隻蒼白失了血色的大手握住,雖然她知道現在的他要盡可能不說話,但她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剛才……你做噩夢了麼?”
“不是。”林杉抬起另一隻手,自己又揉了揉那猶如被重錘杵過的胸口,手指碰到衣襟上一抹濕意,他微微垂眸看了一眼,“酒兒,你……”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語氣中含著別的什麼情緒。
而他才說了三個字,就被九娘的聲音蓋了過去:“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要說話。”
林杉輕輕舒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九娘知道,林杉雖然嘴上不提,但他剛才一定是疼得厲害了,才會沒有忍住的在行為上體現出來。
她伸手繼續在林杉胸口輕輕按揉,但這一次,她沒有再用剛才拭過眼淚、濕意染滿掌心的那隻手。心神漸定,她即側目看向坐在車角的那名禦醫,輕聲詢道:“醫官,您看他這種情況,是什麼原因呢?他的傷……都不在那裏啊。”
禦醫此時也是滿臉的疑惑。
此行一路上,九娘以溫暖柔軟依然如少女一般的身軀,充當林杉的靠墊,以此緩解他不能平躺的傷身困擾。相識十餘年,兩人之間第二次有了這麼親密無間的身體接觸,這本該是要私人珍藏起來的感情。
然而此時的情況,必須使車中有一位醫術精湛的醫師督看,以防不測。可是車中三人這樣的相處格局,還是會讓無法隱身遁形的中年禦醫微覺尷尬。
還好林杉一路上都沒什麼話語,並且多是出於昏睡狀態,仿佛不是他依靠著九娘這個軟墊,而是九娘懷抱著撐著一個柔軟無法自行立起的枕頭。這二人沒有多少語言上的互動,而禦醫除了不時查看一下林杉的呼吸脈象,在其它同乘時間裏,一般都是磕目養神,無視無覺其它,倒能自處得比較心定。
除了掛心林杉的命脈,如果沒有人主動問他,他亦不會主動說話。
聽得詢問,禦醫抬手以拇指捋了下顎一縷胡須,良久以後手指滯住,輕聲說道:“問題應該不大,終是因為虧血過甚,血行本來就慢,人再睡深一些,這種情況會稍有加重,就會引發心絞痛。不過,林大人正值壯年,還是很快就可以養起來的。”
九娘聞言,眉頭微微蹙起,緊接著她就感覺自己握著的那隻手動了動,眸光稍垂,就看見林杉輕聲說道:“酒兒,待過些日子,我要吃你親手做的桂花魚。”
想起以前親身下廚,給林杉做桂花魚下酒的事兒,此時又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今後自己可以與他相伴很一段時間,而不會像他那三個被遣走的屬下一樣,很快也輪到她被送走,九娘心下頓生暖意。
心中升蘊著一縷溫馨喜悅,自然也表露到了臉上,九娘微微一笑,說道:“我有好幾年沒拿過鍋鏟了,如今燒出來的魚,恐怕要真如直接用火燒過一般,可以毒……”她說到這兒,話語一凝,側目看了一旁的禦醫一眼,改口說道:“你喜歡吃,我一定找好廚子做給你吃。”
同路同車了一段時間,此時禦醫也算是第一次看見九娘的微笑,隻覺得晦暗一冬的寒枝上,一夜花開。
他一路上都靜心凝神,隻專注於林杉的身體狀態,到了此刻,不禁也心生些許別的念頭,暗道:這林大人品女人的眼光,看來也是不低,可為什麼直到而立年,身畔也有個這麼體貼明媚的女子陪伴,他卻似不為所動……至今未娶呢?
不得不說,壓抑了這麼久的情緒忽然開朗起來,還是挺能感染人的。禦醫看見九娘綻開笑顏,自己也是微微一笑,湊了句:“嗬嗬……魚肉的確比其它葷食更能生氣血。而且魚肉性質溫和,作為傷愈後的第一番補養,重油的葷腥還真是不如魚羹那般,可以細膩調養人的元氣,即便它的營養效用會稍微慢一些……”
不過,禦醫的話語將將落下最後一聲,他又見九娘的眉梢浮上一縷憂愁。
九娘忽然想到了一個深思令人恐慌的問題,猶豫了片刻後,才開口向禦醫詢問:“醫官,聽你剛才說的話,在近段時間裏,似乎他隻要睡得沉了,就容易像剛才那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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