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小烏,你能不能改口,別再喊我小孫了?”
“放心吧,我說話一向很有分寸,絕對不會在你麵前,把小孫後頭再拽出個‘子’字來。”
冰晶眸子的少年小烏,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還伸手輕輕拍了拍身側那位名喚小孫的少年,顯出大方自得的姿態。
然後他又轉過臉看向另一邊站得稍開幾步,習慣保持沉默的另一個少年,笑著又道:“有小淩當場作證,我若食言,你盡管打我。”
被他喚作小淩的沉默少年聞言微微抬眉,忽然道:“門派中有規定,不許對同門動武。”
小孫與小烏聞言皆是微怔。
小烏臉上那種漂浮無根的笑容稍微沉下去一些,淡淡說道:“小淩,你不必時刻都這麼嚴肅吧?”
小淩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站並得齊整的腳尖,待他再抬起頭來看向小烏時,就聽他以十分平靜且認真的語態說道:“如果你想稱他為‘小孫子’,他盡可稱你為‘小烏龜’,你們兩人都隻需往彼此的名字裏添一個字,而整個門派就都可以看你們的笑話了。”
小烏微微愣神,小孫卻忍不住笑出了聲,也沒計較小淩這話一說出口,就算是把兩位同門一起罵了。
隔了片刻,小烏才回過神來,連連搖頭道:“看來我以後必須少跟你說話。”
這時,小孫忽然一巴掌按在小烏肩膀上,笑著說道:“你算了吧,咱們同行的時候,每次主動找他說話的人,可都是你。”
包括剛才在排隊時討論水靈姑娘,也的確是眸如冰晶的少年小烏先“招惹”的沉默少年小淩。
三個少年人笑鬧到這一步,忽然聽見“咚—”一聲悶響。在這聲音傳入耳中的時候,他們同時還感覺到腳底下由下至上,傳來一種使腳底有些發麻的震顫。
三人頓時一齊斂聲肅容——其實那沉默少年本來也沒怎麼嬉鬧,但在此時,之前他眼中那種對任何事都無甚興趣的漠然感像是忽然再次被刷新了,眸子裏提起一抹神采,卻似是沁出了冰點的寒意。
那“咚—”的聲響,是四人當中,那名被三個少年敬呼為“伏劍師叔”的年輕男子拄著手中的黑色布傘,往腳下鋪了厚木板的觀景台麵刺了兩下後發出的聲音。但看三個少年對這聲響的態度,可見伏劍師叔在他們心中實是有著很高的地位與威望。
這世上除了他們自己,便隻有那些同門才能理解,伏劍不是這位師叔的真實名字,而是在門派裏代表著一種職務與地位的稱號。這男子能憑他如此年輕的資曆,獲得這個稱號,足以讓屬於門派中最年輕一代的弟子、也就是這三個少年滿心生出佩服與敬畏。
如果是個老頭子獲得此稱號,這三個少年心中或許未必會有那麼強烈的向往心。
伏劍師叔在立定黑傘之後,目光平平注視著眼前的三個少年,語態嚴肅地說道:“混亂測試的時間已經足夠了,現在,你們開始回想剛才我告訴你們的、以及你們自己觀察到的人。十個數以後向我重述,先從小孫開始。”
三個少年得到伏劍師叔的命令,立即開始凝神思考。片刻過後,他們又按照伏劍師叔排的次序,開始重述著一段話。
話中涉及了幾個人的稱謂,如果此時恰好有海港碼頭的守兵巡視路過,一定會對他們談話的內容提起警惕心,因為他們正在討論的人物,是上至皇帝,下至皇子。
但是很遺憾,待皇帝禦駕離開海邊,而所有商艦也已經遠離海港,正常起航,這時海港上之前臨時加增駐紮的守軍,現在也已經撤離得差不多了,隻留下平時基礎的一隊人,要隔一陣子才會來巡視一趟。
伏劍師叔等待的時間,隻有十個數,三個少年重述一段話的時間,總計不超過半刻鍾時間,這麼短暫而緊密的交流過程,極難有幾率與海邊巡視路過的兵士碰上。
聽完三個少年地回複,伏劍師叔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神情,似乎微微笑了笑。這種溫和情態在他臉上極少出現,從排隊入場直到現在,他似乎就隻笑了這一次,卻令三個少年都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今天出來這一趟要做的事,到了這個考驗環節正常結束時,似乎也就宣告完全結束了。至少小孫和小烏一定是這麼認為的,而那位伏劍師叔,也正準備帶著他們返回。
然而就在這時,那一慣喜歡沉默不語的少年小淩忽然主動開口,問向那年輕男子,語氣十分禮敬:“伏劍師叔,我有個困惑,但又怕說出來會惹你不高興。”
他這話一說出口,還沒等他正式提及他疑惑的是什麼,另外兩個少年已經是臉色微變。
這個小淩,雖然他很少說話,但他地判斷,從某一個不妙的角度來說,經常很準。
例如他說自己將要提到惹伏劍師叔不高興的事,便很有可能一語成讖。
隻是不知道這一次,倘若此刻伏劍師叔真的又因為小淩地言語觸犯而發火,會不會像上兩次那樣,將他倆也一起拉進來罰?
果然,在未聽小淩正式開口之前,伏劍師叔也是挑了挑眉,目色顯得不太溫和,語氣也帶著絲涼意,開口隻說了兩個字:“你說。”
“我見當今天子,行事尚算規矩,至少比傳言中的前朝昏君要強上不少。這樣的君主,也會有人想花錢買他的命?”
聽伏劍師叔準許他說,小淩便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他似乎忘了數月前,他觸怒眼前這位派中尊者,得了二十幾下荊條,到如今,身上疤痕還隱現青痕,被打得不可謂不狠。
但是,他的不猶豫,是因為他對眼前這位派中尊者持有信賴,即便這位派中尊者又會因為他的這句多嘴而重重懲罰下來,他亦絲毫不改對其毫不隱瞞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