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枕邊人,德妃對他的這個心理,拿捏得很準。
見自己的手被德妃控製著撫到了女兒的額頭上,王熾也沒有急著抽手,便順勢多停了一會兒。指腹感受了一番女兒的體溫,他忽然眉頭微微一挑,望著女兒柔聲道:“晴兒這邊更涼了,是不是穿少了?”
父皇的臉龐離自己極近,他退去了平時臉上慣有的嚴肅威正,王晴看到這樣的父皇,隻覺得心中暖意融融,稍稍恍了下神。
然後,她舉雙手捧起額頭上還覆著的那隻手,捂在膝上不鬆開,輕聲說道:“父皇,兒臣一直是這個樣子,但父皇這話若是傳出去,服侍兒臣的那些宮女怕是要被嚇破膽了。”
這時,坐於一旁的德妃聞聲打趣道:“且就嚇嚇他們,免得她們安生久了生出惰性,拿你的性子軟、心兒善作成了她們怠慢服侍的辮柄。”
德妃在說這句話時,語氣顯得很隨意,但王熾聞言則是思及一事,麵向女兒,溫聲緩緩道:“平時我事務繁多,時常忘了顧及你們。此刻有點空閑,細想起來,宮裏的宮女太監,全是前朝延留下來的,我們王家早些年在北疆時,又從來沒有養這類無用奴仆的例好。現在你深居宮中,身份上來了,卻不似以往那麼自由,如果宮中這時候存在什麼奴仆逆主不尊,你不能瞞著我,隻知憋在自己心裏,記得了嗎?”
於不知不覺之中,王熾也類似德妃那樣,放下了皇帝的身位與尊稱,話語中盡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悉心關切。
平時在宮中,王熾像這樣與自己的家人說話,都會提前將身周的侍從使遠至丈餘地外。此時他們坐在輦車之中,四周近處全是宮女太監儀仗侍從,似乎不適合他們如此說體己話。不過,儀仗隊在行走的過程中,會有比較嘈雜的陣勢聲響,再加上輦車外層的保暖皮簾已經放下,王熾在輦車內與家人這般輕聲說話,即便傳到車外,已是變得極輕了。
父親的考慮細膩入微,但在柔和關切聲中,又隱隱有著一種鋒芒銳利感。
王晴認真聆聽完這番話,心神有些收緊起來,低聲應諾。
王熾不露痕跡的輕歎一聲,摩挲著女兒骨頭勻稱但很是單薄的手,又說道:“你啊,別人說什麼,你都隻道好,但你的身體一直這麼單薄,卻是瞞不了我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沒照顧好。最近我也是太忙了,等有閑了,挑段日子,我們一家人就每天都在一起用膳,我要看看,你長不胖的秘密是什麼。”
王晴的臉上流露出既羞又窘的神情,低著頭用蚊子聲說了句:“女兒福根淺,一切隨了母親,便一直是這樣的。”
“你話雖這麼說,但你總不至於快要像泓兒那般……”話說到這裏,王熾忽然頓聲,毫無前兆地止住這個話題。
沉默悵然片刻,他捉起德妃的一隻手,挪過來,與女兒的手覆於一處,然後又將這兩代人的手合在自己手心裏,然後認真地道:“婉婷,你是我的妻,晴兒、泓兒、哲兒,都是上天賜給我的珍寶,無論身份地位如何改變,你們都是我的家人。在外人看來,我已經什麼都不缺了,但有時我也有想依賴你們的情緒。同樣說來,你們有一絲不妥,都能叫我‘大驚小怪’一番。”
他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目色著重看了德妃蕭婉婷一眼。
他這一番話,於不知不覺間,令車中兩個輩分以及身份不同的女子,眸中目色都泛起一層晶瑩。
……
在皇帝乘坐的禦輦後頭,還有一輛車駕,上頭端坐著兩位錦服皇子,便是剛剛皇帝話語裏提到的二皇子王泓和三皇子王哲。
兩人亦是如他們的父皇那般目視前方、正襟危坐。除了皇族家風本應如此,此次出行,陪駕左右,主持海運大典,在大庭廣眾的環境裏,身為皇嗣的他們也有為父皇增附光彩的義務,斷不可失了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