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葉是第一次被伍書帶到建築物上這樣的高度,事實上除了負責在這座城樓上巡視的兵士,她亦是第一個以極為普通的身份登到這座圍城頂端之輩。
這樣的高度讓她感覺有些害怕,然而當她一側目,看見大片皇城落入自己俯視的視線範圍時,那些樓宇林立成一塊一塊的四方體,在如此壯闊中透著莊嚴與華美的景觀前,她地心神不由得為之震撼,微微凝滯。
但她沒有足夠時間徹底欣賞這樣的壯麗景觀,因為挾著她貼牆而上的伍書在剛剛躍上城頭後,身形驟然反轉。他的雙腿交叉勾起,似乎是以什麼線狀物作為依著點,就這樣在城牆的另外一邊筆直下墜。
速風襲麵,讓人連睜開眼睛都會感覺有些困難,而最難受的還是那種身形忽然反轉所帶來的頭部壓迫感。
人體在急速下墜的同時加諸了這種倒掛過來的感覺,仿佛自己的臉皮和眼皮都要脫離了顱骨掉下去一般,著實難受。莫葉倒不會擔心伍書可能失手將她滑落,但她還是有些難受的選擇閉上了眼睛。
墜下城牆的速度要比上牆快速多了。不過,當離地麵還有丈許地時,伍書將時間和距離掐得極準,腳尖在那根幾近透明的細絲上交錯一絞,他的身形因之在空中一滯,於這一瞬間,他已經一個空翻立於地麵。
這一次他沒有放下莫葉,而是繼續這麼挾著她,往那重重皇城裏飛奔而去。
感覺身形恢複了正常的直立狀態,腳下也似乎著了實地,莫葉這才慢慢睜開眼睛,就見自己在伍書鐵一樣雙臂的箍緊下,以近乎非人的速度穿行在一重重的樓牆之間。
伍書行過的地段,見不著一個宮人的影子,隻有建製厚重但又可以從屋簷牆角等處的細節裏看出精致考究的宮廷建築。盡管如此,莫葉還是有些擔心的說道:“這裏……已經到皇宮內部了吧?為什麼不繞行呢?萬一被衛士看見怎麼辦?”
剛剛縱身翻過一道宮牆,正沿著一側牆角微矮著頭快速行走的伍書對此隻在嘴角擠出兩個字:“不會。”
莫葉閉上了嘴。她不再說話的初衷是不想打攪伍書穿行皇宮時的注意力。這時候他要是出了問題,倆人也許要一起陷入困境之中。
厲蓋權力雖不小,但這一次他沒有說讓莫葉可以抖明排場的去忠烈陵祭拜,那麼這其中一定是存在他的難處的。而他的這份難處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未能控製宮裏所有宮人都可以對她視而不見。這一點,莫葉可以理解一部分,所以在剛才要出發時,她雖然會任性妄為,但並沒有任性到底。
暫時壓抑了心中的問題不再說話的莫葉開始注意到伍書行走的路線,基本上全是縱行。這就意味著他要不停翻越橫排的宮牆,同時也表明,他在兩牆之間的巷道裏停留的時間是極短的。
巡視的宮廷衛隊一定是挨著一條一條的宮中街巷行走,所以衛隊要麼會與伍書臉對臉的碰上,要麼就是永遠的分別走在兩條道上。而以伍書的聽力之敏銳,前者對於他來說,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與此同時,莫葉也明白了伍書不走外圍,轉揀建築密集之處行走的原因。他這是在利用宮中建築造成的視覺死角隱匿身形,若是在視野廣闊的路麵,任他身法再靈活,也是沒法在一個可以一眼看清所有的視野範圍裏活泛到哪裏去的。
約摸盞茶功夫,伍書又越過一道宮牆,但這一次他的身形在落下牆頭後也將莫葉放了下來。之前莫葉的身形在伍書的助力下起起落落,這會兒終於腳踏實地,卻有些覺得腳底發軟。
身形一晃,她不自覺間就伸手揪住了一片伍書的衣擺,與此同時她聽到伍書幹啞的聲音傳來:“到了。”
莫葉定睛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房屋建築不見了,隻看見廣闊的園區內,全是立起的灰白色石碑。整齊排列的石碑將整個忠烈陵的氣氛都拉得壓抑以極,而莫葉很快發現,這些墓碑都是沒有銘文的,蒼白肅穆的一片,讓站在其間的人感覺詭異無比。
“跟著我走。”伍書說罷抬步便走在了前頭,也不管莫葉有沒有跟上,隻留給莫葉一個後背。
莫葉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裏抓著的那片伍書的衣襟。走了幾步後,她見自己並未看錯,那些墓碑全是光禿禿的石頭,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不見銘文?”
“葬者丟失了身份,就沒有銘文。”伍書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後不久,他忽然回頭看了莫葉一眼,腳下步履未停,隻是又說道:“忠陵有義、烈兩個區域,裏頭安葬的全是追隨太祖皇帝戰死的軍士的遺體。忠義陵多安葬有功之臣,但遺體不全的軍士皆在忠烈陵。你的師父在十多年前於當今皇帝的軍帳裏做過車騎參軍。”
莫葉聽他這麼一番話說完,一邊眉梢禁不住跳動了一下,她冷不丁的開口說了一句話:“所謂忠烈,就是死得慘烈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