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林杉讓馬安駕車在縣城偏北方向的烏石嶺繞了半圈,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躲著兩院的院長,以及書院可能會來送行的熱心學子。林杉拜托給禮正院長的事,他也的確是有些難以直麵說出口來的。而書院若來了一批學子送行,他也疲於把那個離開的謊言再擴散幾遍。
編故事的言辭一旦量產,便是沒有像說實話那樣讓人覺得輕鬆的。
不過,由土地顏色而得名的烏石嶺是串連在一起的群山,在地勢上有連綿廣闊的特點,但在其群山中並沒有偉險的峰頭。馬車在繞了半邊山嶺後,就轉入了一條橫縱過山間的夾道,隨後駛入縣城通往鄰郡的官道。而這點繞路造成的時間拖延,對於整個往京的行程來說,浪費的時間並不算多。
在行過那段郡縣之間相接的官道,進入座落於縣城東北方向的楊郡後,再從楊郡向京都行進,可選擇的路線就比那已在身後的縣城要多多了。
兩院院長在縣城官道會和時,林杉乘坐馬車避開了那段路,已經是出了縣城的地域範圍。在中午時,馬車已入了楊郡城中,補充了一些水糧,稍事休息後,馬車便行上了楊郡連接東麵業都的官道。
業都曾是前周朝的帝都,周天子駐此城有近三百年,直到四十多年前,周天子才遷都至湖陽。後來周覆昭建,新帝並沒有勞師動眾的再遷都回到這座資重舊都。但是事實上,業都數百年在皇權積累下修造的建築設施,遠比新王都湖陽要精良完善。
隻說業都通向周圍四郡的官道,就可稱為全國官道之模範。前周朝開國君主深知道路的暢通對國家的重要性,所以在重工鞏固業都城樓的同時,對城周四條貫徹鄰邊四郡的官道的修建,所派的工人也全是從修城樓的那隊人裏分出去的。
這四條官道用了灌壓鑄路法,軍工在內,民用其表。路表固成後,普通勞力用鑿斧連挖十數次,路麵也隻會顯露一個小坑。這寬敞的官道可使五輛馬車並行,舉國太平時不吝以供百姓使用,戰時則用於運送軍需和急行軍旅。
所以,當馬安駕車行上這條王牌官道時,幾乎是拿出了急行軍的速度,往昔軍旅生涯練出的技術在這一刻完全釋放出來。而那匹血統來自軍馬中貴族的大飆風,在鐵蹄撞上這條寬闊道路的路表時,那種反震回來的感覺似乎也觸動了它壓抑多年的脾性,隨著馬安的一揚鞭,便灑然放開了四蹄。
坐在車內的莫葉感覺車體一晃,她掀開車窗布簾向外看了一眼,心下不禁微微覺得吃驚。從未見馬安這麼近乎瘋狂的趕車的她有些擔心,這麼跑下去,等會兒車輪子會不會飛了出去?
她這個想法顯然有些多慮,馬車一直以這種速度前行了近半個時辰,也沒見車輪子有什麼異狀。隻是馬活一年,大約相當於人長三歲,這麼算來自家這馬已經步入中年之末,當真老了,再加上這些年一直未有機會這麼跑,耐力和步法都有退步,在這麼突然的狂奔了約一個時辰後,終於是慢了下來。
馬安對於自己伺養的馬當然是知道根底的,所以他在痛快了一回後,見馬步慢了下來,也沒有再急著加鞭,就任它這麼慢些走。然而這種自然而然的步伐變緩隻是相對於剛才的急行而言,若以平時的速度作為參照,馬車現在的前行速度依舊是快於平時許多的。
兵貴神速,前周君主在主持修建這些由帝都發出的官道時,主旨裏是藏了這四個字的。詳細來說,就是怎樣能讓行軍速度達到最快以增強軍隊的機動性,以及怎樣能在同一時間、同一路線上通過最大的軍需物資,前周君主就怎麼讓下屬工兵去修路。
而以這種主旨修成的道路,在國勢太平時,卻於無意之中為商旅謀得了最大的福利。
前周在四十多年前遷都湖陽後,舊帝都業都的商貿性質愈發明顯。改朝換代後,昭國新君主對商旅這一百姓中的組成部分並不排斥,反而相當照顧。現在挨著東海的新帝都湖陽幾乎快要成為昭國最大的進出口都會,就是最明顯的證明。
而業都作為彙集全國內陸商旅的最大都會,雖然現在它已不再是京都所在,但皇帝對其建製也還是十分照顧的。四鄰官道依舊免費供百姓過路使用,對商旅則根據車馬數量收取一定的入城過城銀錢。
其實商人經商,有時候跟戰事行軍是有一些共通之處,那就是講求速度,以憑機會賺取異地差價。這幾條官道有保證車輛快速行駛的質量,再加上昭國因為它的特別身份而隔一段距離就加設的守道兵士,使這條道路在安全問題上也有了較高的保障,大多數外地行去京都的商旅,都願意以業都為中轉點,那點過路費根本算不得什麼。
所以,當馬車的行駛速度漸漸緩慢下來後,莫葉憑窗望向外麵,就看見剛才那被快速甩到後麵的一行商隊慢慢的趕了上來。以馬安的趕車速度,比起平時已是快了不少,而那支隊伍龐大的商旅車隊居然能夠趕上這速度,並有慢慢超前的架勢,這麼看來就有些駭人了。
轟隆的馬蹄聲和車輪飛轉碾地之聲如悶雷般襲近,剛才在自家馬車超車的時候,斜靠在書堆上的林杉也匆匆看過一眼,所以現在他已在心中料到,是那支商隊趕上來了。但對此他沒有叫馬安再提速超車,而是叫馬安將馬車靠近路邊一些,速度也再放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