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不累(2 / 2)

倒是今天,莫葉發現窗外的景色在來與去時是有些不一樣的,那就是一趟是順著來的,一趟是倒著來的,路上的風景雖然不會變,但趕路的人一直在變。隻是想到這一點的她在感到新奇之後又不禁在心裏感歎,人生不可能倒退,而自己在把別人當風景時,自己何嚐不是別人眼裏的風景?

如此想來,心緒不由得疏朗了許多。

當莫葉的心境正悄然發生一些改變時,對麵一直在閉幕養神中的林杉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盯得正在分神的莫葉楞了一下。

“也許真被你言中了。”

林杉突然開口,說的那一句話卻是與莫葉此時心中所想完全無關。莫葉的神思還未完全從腦海中抽離出來,聞言後隻是有些怔然的應道:“言中什麼?”

林杉順著自己腦中所想,微笑著說道:“我忽然想起,剛才在課舍內筆談時,收上來的紙箋裏確實沒有發現原方的字跡。也許他剛才竊行於夫子園,就是為了他沒有寫下的那個問題。先猶豫而後衝動,看來這個問題在他心裏,很有可能真是決斷之問。”

莫葉這才回過神來,她不禁驚訝於師父居然記得原方的筆跡。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師父從言語中流露過一些信息,他觀察原方似乎有些年頭了,所以他能認出其筆跡也是有理可循的。隻是方才那一堂課收上去的紙箋數量之眾,已逾百數,要從這麼多人的筆跡中確定一個人的字跡,依舊不是件容易的事。

念及此處,莫葉感歎說道:“師父,葉兒記得你曾經說過,你不喜歡騎馬而喜歡坐車,但在上的次郊遊大會賽馬中葉兒發現你的馬技不但不差,而且還十分精湛。當時我對此疑惑過,現在我似乎能得出答案了。”

林杉還在沉吟著原方的事,聞言隻是隨口說了一句:“你又有什麼發現?”

莫葉微笑著說道:“其實師父嘴上說不喜歡騎馬的真正原因,隻是因為騎馬時不能像坐車時一樣可以思考一些問題。如果是這樣,那麼以前師父經常在馬車上假寐的原因也可以得到解釋了。”

聽完莫葉說出的想法,林杉也暫時收起自己心裏正在琢磨的事,微笑著對莫葉說道:“你不覺得坐車比騎馬要舒服很多麼?所以你隻說對了一部分。”

莫葉微微搖了下頭,說道:“我並不這麼覺得,師父,一直這麼馬不停蹄,你不會覺得累麼?”

她所說的這個‘馬不停蹄’當然不是指不停騎馬的具體行為,而是隱指林杉那不知何時才會停歇的腦海神經,連在坐車假寐時都不能空暇。“人活著能有幾個不累的?”林杉淡淡一笑,又閉上了眼睛,隻輕聲接著說道:“區別隻是為什麼而累,若累得值得,慢慢的倒也不覺得有多累了。”

當林杉這話落入莫葉耳中時,她頓時覺得無言以對。

不是因為林杉的話有失當的地方,而是因為她自己心裏的那抹內疚。

除了父母位上缺失了,師父給了她一個幾近完mei的童年。而這在莫葉心中還隻是一個念頭的父親母親,因為從未見過,沒有感受過其給予的親情溫暖,所以除了心底還存有一絲因為血緣之連而無法斬斷的牽掛之外,現在的她倒也不覺得身邊沒有父母的照應是多麼難過的事。

然而師父為了給自己支撐起童年那頂不漏風不瀉雨的晴朗天空,究竟在自己未知的情況下,做了多少努力呢?如今隻是掀開了這把頭頂擋風雨的大傘的一角,還未窺見實際的天空有多少陰雲的莫葉已經是暗自心驚。再推及師父這近十年的風雨支撐,她的心裏已是有一種難受的感覺彌漫開來。

師父的那個讓他覺得不累的因由,即便不是完全由自己引起,那也是必然因為自己而多走了許多彎路、險路。

莫葉表麵無言,心裏卻似翻倒了五味瓶,每一味都是那麼嗆人。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她還是沒忍下心裏冒出的一個念頭,聲音有些沉澀的說道:“師父,你有沒有最想做的事?或者說最想吃的食物,或者……有沒有什麼葉兒能效勞的事?”

她其實是想問林杉,他所言的值得疲累的事是什麼。然而她最終還是沒能將那個問題問出口,因為她隱隱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快要跟自己的存在重合了,她忐忑於問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