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月夜挑燈處 忿言秘隱 暮靄煙鬟所 靈果奇童(上)(1 / 3)

太原府是山西省省會,地瀕汾水西岸。汾水,又名汾河,源出山西寧武縣西南管涔山,水向西南流,經靜樂縣,折東南經陽曲,環太原,再兩南流,經介休,靈石諸地,注入黃河。是以,太原府乃山西省內水陸交通要道,百貨幅輳,商務殷繁,人口稠密,熱鬧已極!在這繁華府城,鬧市中心的十字街口拐角處,矗立著一座紅磚牆,琉璃綠瓦,三層大廈的鏢局,在最下一層朱漆大門上,橫掛著一塊黑漆巨匾,匾上寫著“鴻運鏢局”四個鬥大金字。力足墨飽,有如龍飛風舞,據說是出於當時巡撫大人陳耀宗的手筆。這鴻運鏢局在太原府說來,雖然雖有二十年曆史,算不得老字號,但卻有它與眾不同的地方!總鏢頭藍曉霞,是一位年已四十的女人,但由於她內功精堪,駐顏有術,所以看起來還不過隻有卅左右的樣子。再加上她本來就麗質天生,風華絕代,是以,更顯得她年輕!美豔!藍曉霞年僅雙十就來太原創立鴻運鏢局,但他二十歲以前的身世來曆,太原府中除了她自己之外,再無第二人知曉?在創立鴻運鏢局二十年來,她仗著一柄青鋼長劍,和十二枚白蝶追命鋼鏢,闖遍了大江以北數省,二十年來末逢遇敵手。十二年前,她走鏢冀西,遇上一場仇殺,她路見不平,伸手管下這樁閑事,一舉殲滅了嶺南三霸,聲名更是大振,博得白蝶娘子的稱號。但她自己也就在那次力殺三霸的惡鬥中,身負重傷,回到鏢局休養了兩年,才得複元。那次她付出的代價雖大,但收獲亦足以慰她的平生。原來她力毀嶺南三霸時,救了一個人,這人在鴻運鏢局走鏢十多年,前幾年不說,後十來年中從未出個差錯,一半自然是靠白蝶娘子藍曉霞的威名,一半也是靠這個人的得力相助。這個人是鴻運鏢局的鏢頭姓郭名昭民,他與嶺南三霸結仇的原因,也是為了不忍看嶺南三霸在江湖中的為非作歹,將三霸中的矮腳虎王進教訓了一頓,三年後,王進邀約他的兩個盟兄,挾怨尋仇,在冀西正定一場惡鬥,郭昭民當時雖有飛刀聖手之稱,但好漢難敵三把手。郭昭民仗著自己高強武功,及七節虎尾鞭和十八把柳葉飛刀,力敵嶺南三霸半日,總以為自己即算不能勝過三霸,也不會喪命他們的手中。未料嶺南三霸,不但心狠手辣,且個個武功高強,郭昭民正在生命傾危之際,恰遇白蝶娘子走鏢由此經過,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力誅三霸,救了郭昭民。飛刀聖手郭昭民,為了報答藍曉霞救命之恩,當即護送受重傷的藍曉霞回到鏢局醫傷,自己也就在鏢局替救命恩人走鏢。藍曉霞見郭昭民忠實能幹,又有一身絕世武功,傷愈後就將局務全部交給郭昭民處理。郭昭民今年已經四十有七,不但長得劍眉朗目,論武功也在上乘,本可自立門戶,創設鏢局,但江湖中講究的是恩怨二字,他為了報答藍曉霞救命之恩,甘心為鴻運鏢局出力賣命,不生異心,這樣一來鴻運鏢局也就成了他的第二故鄉。藍曉霞玉顏未退,獨守空房,郭昭民正在壯年,尤未有室,二人情誼又非一日,說起來本可結為一封佳偶,但郭昭民是老實人,總視藍曉霞為自己再生恩人,不敢心生非想,所以十二年來,兩人相敬如賓!這天正是臘月十五夜,大雪後的晴空,碧如深海,一輪凍月,高掛頂空,幾朵白雲。從月光旁悠然而過,消失在無涯天際!銀色月光,與地下積雪相映生輝,使人幻覺如身處廣寒深宮。好一個雪月宜人夜景,惜人們畏懼嚴寒,早已擁被酣眠。隻有鴻運鏢局二樓靠街窗口內,吐出明亮燈光……原來總鏢頭藍曉霞和鏢頭飛刀聖手郭昭明,正在密議一件要事!藍曉霞滿麵不安神色,望著坐在八仙桌對麵的郭昭民道:“昭民,鴻運鏢局二十年的金字招牌,在這一趟生意中,可能會被人家摘下來!”郭昭民一臉焦急,掃了藍曉霞一眼,淒然一聲長歎,道:“我若早知這是一筆辣手的生意,我就會勸總鏢頭你不要接下來……”飛刀聖手的話猶未說完,藍曉霞忙接道:“昭民,我們相處多年,你不該再叫我總鏢頭了!”話至此淺笑而住,隨之粉麵不自覺地蕩上一層紅霞。郭昭民微微點點頭,道:“曉霞,不過生意既已接下來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可懊悔的,但願上蒼保佑,能安然走完這趟鏢,為了報答十二年前救命之恩,我昭民就是露骨荒山,死而何恨!”話到這裏突頓,圓睜一對朗目,向靠街窗子上一掃,繼道:“不過我對這位客人,頗多犯疑之處,他的言談舉止,都不像是個生意人,尤其兩太陽穴高高凸起,分明是個內功精堪的武林人物,但他何以要將一盒小小的人參,當價值之寶。委托我們押送黔西,而且一開口就願出三萬兩銀子的高價傭金,這事情實在令人費解!”語畢,朗目神光炯炯望著藍曉霞。白蝶娘子朗聲一笑,聲音雖也嬌甜悅耳,但似隱含著無限幽怨!悲傷!一陣笑過,她驀的秀麵一沉,如一抹冷霜,郭昭民驟然一涼,就在昭民驚魂未定之際,藍曉霞忽變得一臉淒惶,目蘊淚水,一聲歎息,道:“昭民,二十年來我心中一直隱藏著一個秘密,為恐告訴人家後,與我誓報夫仇,尋找愛子有所不利,你也曾經問過我的出身來曆,今天我不得不把這段隱密告訴你了,昭民……你哪裏會想到我就是二十幾年前,威震大江南北終南神茫藍克武的內子,藍筱華呢……”藍曉霞這席話,直聽得郭昭民,麵色乍變,連連倒抽了幾口冷氣,驚訝萬分地說道:“原來你就是威名震天下,終南神茫藍大俠的夫人!昭民真是眼拙,十二年來未離左右,竟沒有識破!”飛刀聖手郭昭民話說此突停,禁不住雙目一紅,不自覺的一聲慘然長歎,道:“藍大俠不但武功已臻化境,且品格高潔,尤重道義,曾被同道稱為一代武聖,想不到二十年前,在吉南竟遭赤總魚涎灑身,屍骨被毒液溶化成一攤血水,慘死黑海雙怪手中,據當時傳說,兩歲餘的公子也遭毒手,隻剩下夫人你一人死裏逃生,這也是藍大俠生前待人頗施仁愛,積下不少陰德,才蒙上蒼所佑留下你以替夫君愛子報仇……唉……”說完又是一聲長歎!藍曉霞被郭昭民的一席話,勾起了傷心往事,內心之淒苦自不待言,但她究竟是個女中丈夫,強忍滿腹辛酸,取出懷中絹巾抹了一下目中淚水!淒然說道:“人生若浮雲朝路,曾見幾多英雄好漢,如霸王之勇,範增,諸葛亮之明見才能,又何能保其江山於萬年,持其智勇而垂千世!克武雖生百年,亦難免一死,但他實在是死得太冤太慘了!他含冤泉下,又怎能暝目啊!”終南神茫藍克武,與黑海雙怪錢氏兄弟,究竟有何恩怨,江湖上傳說不一,真實詳情,恐怕就隻有黑海雙怪,及死去了的藍克武自己知道了,就是藍曉霞,也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且說藍曉霞的話說完,郭昭民慘然的點了點頭,忽道:“曉霞!藍天俠死雖確實,但公子是否真的也同遭毒手,當時傳說不一,不知你為這事,作過一番打聽沒有?”藍曉霞淒切切的搖搖頭,道:“就是為了這件撲朔迷離的事,我才苟延殘喘,用娘家曉霞之名,來太原府開設鴻運鏢局,藉走鏢而探聽真實,想不到,二十年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足跡海角天涯,未聽到愛子絲毫消息,想必是已慘遭賊毒手了,這也是天意,夫子均失,我傷痛已極,誰知就在這時,無意中卻使我探悉了黑海雙怪,十五年前就已離黑海伏蛟島,投身崆峒派中的下落……”郭昭民聞言一涼,急道:“這兩個魔頭,既已回到中原,曉霞!你就要謹慎小心了,萬一他們探悉你的居處,不但你替夫、子報仇的願望不能成,恐還要惹來麻煩!”藍曉霞一蕩苦笑,道:“正因如此,我今天才接下了這趟神秘生意,昭民,我們相處十二年,情如手足,自可無話不說,我的意思是無論這趟鏢,能否安全走完,我都想從此離開太原,不再回來!”郭昭民微微一怔道:“鴻運鏢局,名傳遐邇,你若離開鏢局,二十年心血經營的基業,又有誰來承接?”藍曉霞莞爾一笑,燈光照美人,這一笑格外的顯得嬌美嫵媚!郭昭民不自覺的又是一怔!藍曉霞笑過,說道:“好在我創立鴻運鏢局的目的,並非圖利,再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辦,替夫君愛子報仇是我二十年來未了心願,為了要了結此願,所以……”藍曉霞的話說至此突頓,以下的話似難於啟齒!郭昭民不禁聽得紫麵顏色微變,急言道:“曉霞!救命大恩,郭昭民刻骨難忘,隻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哪怕是赴刀山,闖箭雨,我都在所不辭!”語畢,睜著一雙虎目,深注著曉霞。白蝶娘子藍曉霞,被他這目光一逼,禁不住粉麵微紅,笑道:“誅強濟弱,原本就是我們武林中人,份內之事,幹嗎老要提它呢?鴻運鏢局能有今天這樣的盛名,十二年來,還不是全仰仗你,不過,今後更希望你能將鴻運鏢局發揚光大!”郭昭民聽她弦外之音,紫麵立顯難色,道:“曉霞,你離開鏢局,不外是要赴崆峒替他們父子報仇,可是一個單身女子,隻劍江湖,恐有諸多不便,我的意思……”藍曉霞沒等他的話說完,忙截住,嫵媚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想伴我一道走!”郭昭民紫麵蕩紅,微點點頭,沒有說話!藍曉霞又是嫵媚一笑,笑容中似隱著無限欣愉,說道:“那鴻運鏢局交與何人管理?”一語甫畢,倏覺一陣奇腥臭氣,飄拂房中,聞之令人欲嘔!二人麵色,同時驟變,郭昭民噗的一口,吹滅了桌上的蓮花銀座油燈,藍曉霞捷若飄風,奪門而出,奔入自己房中,抓起青鋼長劍,等她重新奔回來時,郭昭民已昏倒在地下。銀色月光,從窗外射了進來,照在他那正作掙紮的身上!藍曉霞這一驚,可真非同小可,忙一個箭步,竄至昭民身邊,蹲在地下,伸玉臂托起他上身,輕淒地喊道:“昭民!你怎麼啦!”郭昭民雙眼微睜麵露笑意,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好在來賊沒下毒手,隻不過略施小計,以示其武功高強而已,賊人早已一聲狂笑而去,我們快去看看那小盒人參及那怪異客人!”說完話,一挺身從藍曉霞懷中躍起,和白蝶娘子雙雙奔至放置鏢貨的房門前。見房門緊閉如常,郭昭民在門上急急的敲了兩下,房中毫無聲息,不由得他心中犯疑,隨高聲叫道:“王英,李五,快醒醒啦……”他連喊了四五聲,可是房中仍舊如前,毫無回音,郭昭民情急中,飛起一腳,踢得兩扇門應聲而倒,二人搶入房間一看,不由得同時驚得變色!房間中,桌上蠟燭高燒,打開鐵箱一看,哪裏還有那盒人參的影子,隻見兩顆鮮血淋淋的人頭,並放在鐵箱內,一張木榻上,橫放著兩具無頭屍體。郭昭民細看鐵箱內兩顆血肉模糊的人頭,正是自己派在房內監守鏢貨的手下鏢夥,王英、李五二人……藍曉霞目見這種驚異場麵,已怔於當地。郭昭民這一氣,隻氣得他紫麵鐵青,回頭向藍曉霞,道:“來人手段毒辣,武功高得出奇,你想想,會是什麼人幹的!”藍曉霞滿麵淒傷,搖搖頭,驀的一個意念,閃電似的,湧至心頭,忙道:“我們去看看那個托運人參的客人……”一句話提醒了郭昭民,左手放下箱蓋,右手一把拉住藍曉霞的一隻玉臂,逕往樓下參客房中奔去,由於他們在二樓一陣急走,已驚醒了鏢局中不少鏢夥,全都披上衣服,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情!郭昭民,藍曉霞,來至樓下,見參客房門大開,郭昭民目射疑光,回轉頭掃了白蝶娘子一眼,二人逕往那房間奔去。二人剛到房門口,驀然呼的一掌,由房中吐出,向二人迎麵劈來,掌挾勁風,淩厲無比!好在郭昭民,藍曉霞武功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二人見掌勢來的奇猛,不約而同的向房門外右邊一閃,避過掌風!但對方掌力卻擊在房間門緣上,嘩的一聲!紅磚牆壁,被擊得沙泥碎磚四濺,現出一個三四尺寬大的缺口!郭昭民臉色鐵青,左手護胸,右手含勢待吐,藍曉霞也是秀麵慘白,左手一領劍訣,右手長劍緊握,二人各蓄掌勢,緩步進房!走入房間一看,郭昭民驚得呆在那裏,半天講不出話,藍曉霞更是嚇得全身直打觳觫!暗忖:“莫非又是那雙老魔頭來了!”原來那參客原有的修長身軀,齊臀以下,已然不見,兩隻腳化成了一堆血水,順著榻緣,直往地下淌,腥臭難當,慘不忍睹!饒是如此,但那客人並未死去,他一掌落空,似已再沒有了真力,垂手仰臥床上,見郭、藍二人進房,嘴角上掛起一絲陰惻惻的冷笑。一雙血絲的目光,向二人一掃,道:“我原以為鴻運鏢局的總鏢頭,和鏢頭都是身負絕世武功的江湖人物,所以我才將那無價之寶的‘金龍參’,交托你們鏢局押護黔西九龍鎮,準知你們卻是如此平庸,金龍參被人竊去,殺死鏢夥,我也被斬去兩腿……唉……”說完話,一聲慘然歎息,隨之淚水像急泉湧出!郭昭民被他這席話說得麵色由青變得血紅,暗道:“人家說的不錯,錯在自己疏忽輕視了那金龍參,但事已至此,夫複何言!”他想至此,又見這怪客確已真力消失,這才收回蓄勢待發的掌力,一時間愧疚焚心,不禁長歎了一聲!正要開口說話。藍曉霞已然垂下長劍,麵色變得微紅,搶先說道:“棋差一著,滿盤皆輸,鴻運鏢局屹立太原府二十午,內外沒有出過差錯,這次可算是栽到家了!”“不過,我們推開窗子說亮話,客爺你今日交貨匆匆,加以你言談舉止都使人犯疑,我們早已知道你不是一位真正的參客,所以我們連姓名都不敢問你。”“人參雖是值錢的東西,但我們卻沒想到那小小一盒金龍參,竟是無價之寶。”“現在金龍參確係之寶,我們雖武技平庸,但也應冒生命之險,將客人你的金龍參追了回來,物交原主,不過客爺!你尊姓大名,以及金龍參的來曆,究有何用,駑請詳細賜告!”藍曉霞滔滔不絕,一口氣把話說完,臉色做變,秀目先向立在身旁的郭昭民一瞟,而後射出神光,逼在躺在榻上失去雙腿的那怪客臉上,等待他答話!那怪客功力的確精湛的嚇人,雖失去兩腿,但仍能以精堪內功,抵住巨痛,強打起精衝,和郭、藍二人說話……。他聽完藍曉霞的話後,忽的一聲淒然長歎!隨之轉過麵,目露神光,望著郭昭民、藍曉霞說出下麵段經過:十五年前,長白山脈一支環於吉林省永吉縣東北之老嶺,又名小白山,來了一群挖參客,老少一行,十七八人,其中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長得雖然眉清日秀,體態英俊,但衣著襤褸,幾不遮體。這孩子的出身來曆,無人知曉,永吉居民也隻知道縣城中,在四五年前就出現了這麼一個孩子,他流浪街頭,沿門求乞,狀至可憐!縣城中有不少明智之人,見這孩子雖然襤褸,滿麵汙泥,但在汙泥之後,卻隱著一張英俊靈秀的臉,和一個風姿神威的身材,知道他將來必成大器,為了想獲得這樣塊渾金美玉,培育出一株人間奇葩,欲收留身邊……。也有許多豪門善士,可憐他年齡幼小,孤苦無依,乞食街頭,受盡饑寒交迫之苦,想收在家中,做個仆役小童。無奈這孩子天負奇秉,且生就俠骨心腸,淩人傲氣,每有人要收留他,他總是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