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福分。五妹妹若是配了心思太過靈動的人,興許反而害了她。”夏太監不是外人,陳瀾也就沒有拐彎抹角,見夏太監亦是讚同地點了點頭,她就笑道,“夏公公去南京之前,不妨到鏡園再來坐坐,我和叔全備一桌酒給你踐行。”
這年頭都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夏太監很是明白,自己一說出告老的話來,也就算是徹底告別了中樞圈子,那些往日蒼蠅般叮上來的人如今都得作鳥獸散。因而,陳瀾竟說置酒送行,他隻覺得心中異常熨帖。
“那敢情好,就這麼說定了!”滿口答應了這邀約,夏太監便看著楊進周道,“咱家人走茶涼,今後也幫不上楊大人和夫人了。那些小猴兒多半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你們紅火的時候自然成群結隊的人來通風報信,但若是有什麼萬一,卻是指望不上他們。我那幹兒子小金還算好,可終究位子不高,皇上身邊新提拔的那個高公公倒還算正派。咳,如今天下太平,想來宮中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了,若是楊大人不介意,汝寧伯爵位還望堅辭了。”
前頭的話陳瀾不過是姑且聽聽,可最後那句話卻讓她愣了一愣。和楊進周交換了一個眼神,見丈夫亦是有些錯愕,她知道多半連他都沒有聽說過這一茬,少不得向夏太監問了個仔細。得知夏太監隻是一日在皇帝午睡時聽到了那汝寧伯三字呢喃,她不覺心中一動。
“好事占全了不要緊,可怕就怕在一個時候把好事占全了。沒了宋一鳴,他那一係人也幾乎大多落馬,可內閣終究是又多出了兩位閣老,而且就連首輔杜大人和張閣老,也未必樂意見著這一幕。楊大人和夫人必然明白水滿則溢這四個字,咱家也不想多囉嗦,不過白提醒一句而已。”
正說著,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三人自然而然停止了這樣的交談。等見到是張惠心扶著安國長公主進了屋,夏太監自是忙著拜見不迭,而陳瀾和楊進周則是悄然出了屋子。到了拐角的穿廊,夫妻倆正好看到羅旭和張冰雲在那嘀嘀咕咕,對視一眼就雙雙放輕了腳步。
“娘子,你是不是又……有了?”
“喂,我隻是和你說我肚子不舒服有點想吐,你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怎麼叫亂七八糟的?要是咱們有了兒子,這才能娶叔全他們的女兒啊,否則咱們不是虧了!”
“喂,那是生孩子,不是算賬,成天就是賺了虧了,我看你是真財迷了!”
眼見這小兩口正鬥嘴鬥得甜蜜,陳瀾扭頭看著楊進周微微一笑,卻是不想再去打擾這溫馨的一對,拉著楊進周的手躡手躡腳沿原路退回。等他們倆到了那喧鬧的正堂門口時,恰逢厚厚的大紅撒花門簾一動,卻是陳衍鑽了出來。
“姐,姐夫!”陳衍的臉上紅撲撲的,顯然被人灌了不少酒,但依舊喜形於色,上了前就笑道,“蕭大哥剛派人給我送了賀禮來呢!”
“看把你高興的。”陳瀾掏出手帕遞給陳瀾,示意他擦擦腦門上的那些油汗,又嗔道,“鎮東侯府不是送過賀禮來了嗎?”
“鎮東侯府是鎮東侯府,他是他,他單獨送我的,和那些公麵上的怎麼一樣!”陳衍笑嘻嘻地從背後拿出手來,手裏竟是拿著一對精雕細刻的小石人,“怎麼樣,很別致吧?蕭大哥還在背後刻著百年好合,在信上說這是他親手刻的。”
蕭朗去年婚後就遠赴了奴兒幹城鎮守,而鎮東侯則是留在了京城掌中軍都督府,父子母子兄弟就此相隔千裏之遙。想到那在成婚之日仍舊頂著冰雪一般麵孔的年輕貴公子,再憶起那位一身大紅猶如火焰一般灼熱的女郎,陳瀾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從前可沒聽說過他有這樣的雅興,想來婚後他們也應當很美滿才是。”
“那就不知道了!”陳衍聳了聳肩,歪著頭想了想就嘿嘿笑道,“不過看蕭家嫂子,應當不是會被他那張冷臉嚇住的。就算按照咱們的常識,火山也總能把冰川融化嘛!他那邊似乎還沒動靜,隻希望他別被我搶在了前頭!”
楊進周聽陳衍越說越不像話,終於忍不住斥道:“什麼搶在前頭?”
陳衍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醉意醺然的麵上露出了一絲壞笑:“要是他的孩子將來得管我和箏兒的寶寶叫哥哥姐姐,豈不是被我後來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