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進周舉目下望,雖說難以看到武陵伯朱洪是什麼臉色,但想來必然是灰敗慘白。想到朱洪等人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妻子頭上,到頭來不但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到頭來讓一個庶子得了聖眷,他漸漸露出了一絲笑容,不經意間突然瞥見旁邊的太子衝著自己微微一笑。
“日後要是誰還說楊大人有勇無謀,那一定是有眼無珠之輩。”
盡管這聲音極低,但楊進周何等耳力,當然聽得清清楚楚。想到之前的虛驚一場,他見朱方銳滿麵興奮地上前接了寶弓和那件皮裘,旁邊的幾個翰林學士等等甚至還正在奉旨和詩,他忍不住低聲說道:“殿下這稱讚我可當不起,我隻想問,羅世子蕭世子人到哪去了?”
“你說羅旭和蕭郎啊!”太子見晉王孤單單地站在那兒,失魂落魄好不可憐,不禁微微一笑,“他比不得你的好運氣,這大冷天裏卻是個勞碌命,昨晚上在家裏過了年就上江南去了。據說是倭國也不知道怎的有人竟是打起了我朝沿海的主意,所以他上那兒看看,順便盯一盯兵馬。至於蕭郎……他已經好幾年沒見父親了,隻可惜這難得的父子重逢,卻是還得先從公事開始,真是勞碌命啊勞碌命!”
聽太子一口一個勞碌命,楊進周想到這些天自己忙得連家都沒回過幾次,一時為之氣結,竟是再也忍不住了:“不錯,臣等都是勞碌命,就連陳衍小小年紀這幾天都忙得腳不沾地!”
“是啊是啊!”太子竟是分毫沒察覺到楊進周這話內含譏刺,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有楊大人你們這些忠心為國的臣子,這才是我大楚之福嘛!”
“那殿下你呢?”
“我?那當然是將大事托付於可信之人。”太子側頭瞥了一眼楊進周,竟是似笑非笑地輕輕頷首道,“身為東宮,事事鞠躬盡瘁親力親為,絕非天下之福。楊大人以為然否?”
鏡園惜福居正房。
天氣陰沉沉了一早上,看似仿佛隨時隨地會下起雪來,可到了午後卻反而放晴了。冬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灑了下來,透過朝南那糊窗戶的高麗紙,點點滴滴鑽進了室內,讓屋子更敞亮了幾分。陳瀾正和江氏說著針線繡法,當一個身影撞開門簾衝進來的時候,她猛然抬頭,那到了嘴邊的嗬斥卻化成了一聲喜悅的驚呼。
“四弟!”
“姐,我來了!”陳衍三步並兩步衝到跟前,隨即在陳瀾麵前屈下一條腿跪下,竟是忘情地抓住了她的手。緊跟著,他才醒悟到江氏也在旁邊,忙側過頭去乖巧地問好道,“伯母,不是外頭的人不報,是我跑得比誰都快,所以也沒通報就徑直闖進來了!”
“你呀你呀!”江氏笑吟吟地把陳衍攬了過來,見他喜氣洋洋,她心中一動,立時看向了陳瀾。果然,陳瀾放下手中那繡架,卻是直截了當地問道,“事情都了了?”
“那還用說,大功告成!”陳衍一下子蹦了起來,神采飛揚地說道,“聽說今兒個在奉天殿裏上演了一出好戲,隻可惜我沒份進去瞧不見……哎,我一大早就去了師傅那兒,可她愣是說什麼都不帶我進去,還叫來了幾個人把我看死了。等我得到消息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對了對了,姐夫伴駕去西郊大閱了,羅師兄好像緊趕著去江南了,蕭大哥出城去接鎮東侯了,總之是萬事大吉,天下太平!”
聽陳衍得意忘形之下,連天下太平這種字眼都當成了形容詞,陳瀾不禁撲哧笑出聲來,心頭這一塊石頭卻終於落了實地。她沒有去問某些人是什麼結果,因為這並不是她最關心的事,無論是陳衍還是楊進周,抑或始終在謀劃的羅旭,始終在出力的蕭朗,始終隱身幕後的太子,都不會任由那些陰謀者全身而退。
“娘,元宵節咱們一家去看燈吧!”見江氏隻一愕就欣然點頭,陳瀾又看著陳衍,麵上漸漸露出了追憶之色,“小四,你還記得四年前的那個元宵節麼?”
“當然記得,這可是我第一次和姐一塊去看燈會!”說到那一日,陳衍也是悠然神往。說起來,如今的這許多緣分,仿佛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