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長嫂如母,鋒芒畢露(3 / 3)

“可殿下並不是儲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殿下就算是儲君,也還不是異日天子!有些事情,做得過頭了,對殿下不利,對蕭世子也未必有利。要知道,江南人是最擅長造勢的。”

撂下這麼幾句話後,見荊王並不接話茬,反而再次靠在後頭安之若素地坐了,曲永知道這話題再持續下去有害無利,沉默片刻就岔開話題說道:“今日在總督府,金陵書院教習鄧冀突然認承下了所有事,隨即碰柱自盡未遂,殿下如何看?”

“猴子把戲而已。”荊王這才微微笑了,撩起長衣下擺翹足而坐,又似笑非笑地說,“曲公公是掌過錦衣衛的人,可不要告訴我說不知道兩江那位馮總督的不清不楚。鄧冀就是認承下了,他一人的命也不頂用,金陵書院要想全身而退絕不可能。想當初,他們可是要我的命,雖說讓蕭朗代我挨了一刀,可這一刀我絕不會讓他白挨!”

說到這裏,他那閑適自然的表情和他那殺氣騰騰的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然而,對於跟了皇帝幾十年,極其熟悉那位至尊的曲永來說,卻覺得這一對父子在某些方麵竟是驚人的相似。他這一愣神的功夫,荊王竟是又衝著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話。

“畢先生的那位如夫人可是在曲公公你手裏?”

一瞬間的話題急轉,曲永麵上雖沒什麼變化,心中卻為之大訝:“殿下怎麼突然問這個?”

“是畢先生的臨行囑咐。”荊王看著曲永,仿佛事不關己似的說,“畢先生念及昔日情分,讓我捎話,請曲公公饒她一條性命,如今我把話帶到了。可惜,據說那還是母後身邊的人,我還以為如楊夫人身邊的雲姑姑柳姑姑那樣精明強幹忠心耿耿,豈料竟是一樣水養百樣人……她哪怕苟活,想來接下來半輩子也是惶然不安,所以還不如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殿下的意思是……”

“此事與我無關,我隻是那時候看畢先生楊帆東洋,一時心有所感。”荊王剛剛還有節奏地叩擊著扶手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下一刻,整個人竟是站起了身子,“她受母後命侍奉畢先生,既無嫡妻壓製,又無年長嫡子,畢先生並非無情之人,身邊隻有她這一個女人。她卻因被人蠱惑,以致忘恩負義,這樣的人留著何用?曲公公可不要告訴我說她因被人挾製之類的話,她一無父母家人,就隻孑然一身,可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殿下這性子,倒是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曲永口中說著讚歎,臉上卻沒什麼旁的表情,“芳草被拿住之後,我問出所有事情就照規矩處置了她,所以哪怕畢先生有言,死了的人也已經活不回來了。殿下知道支使她的人是誰,再加上蕭世子的事,莫非打算把金陵書院連根拔起?”

“本王沒那能耐。”

荊王幹脆利落地搖了搖頭,見曲永仿佛有些意外,他就回身坐下,抓起一旁高幾上的扇子有氣無力地扇了兩下,這才自嘲地笑道,“父皇和列祖列宗都沒能做到的事,本王還不會把自己看高到那程度。但此次借著海外那邊談妥的東風,這是前所未有的機會,哪怕不能動搖其根基,至少要給那些愚蠢短視的人一個教訓,尤其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曲公公,本王倒是有一個請求,鄧冀那裏楊大人恐怕已經有安排,你既然握著這裏的錦衣衛總哨,能否在金陵書院再拎那麼一兩個人出來,一定要聲名狼藉的!”

“殿下是想……”

“一粒老鼠屎尚且能壞了一鍋湯,更何況那些人本就不是人品高潔?敗壞這麼一座百多年的有名學府,最好的法子當然是從名聲上頭入手!”

兩邊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心中各自早有成算,此時此刻低聲交換了幾句話,須臾就定下了基調。接下來又是一通無關緊要的東拉西扯,直到荊王露出要走的意思,曲永才突然開口問道:“殿下這幾日住在總兵府,不知於楊夫人怎麼看?”

荊王已經打算離座而起,聞聽這話頓時詫異了起來。坐回去的他端詳著曲永,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胳膊枕著扶手,又支起下巴說道:“楊夫人我是聞名已久,不過男女有別,我雖在總兵府住了幾日,也隻是見了幾麵。她為人大方得體,看之前諸多處事,更是有颯爽之風,怪不得能得九姑姑青眼。曲公公究竟想問什麼,不妨請直說。”

“一個侯府千金,在閨閣默默無聞十餘載,隨即在一次偶爾受傷之後驟然大放光彩,殿下就不曾想過什麼?”

“想過什麼?”荊王不覺眉頭緊鎖,突然想起自己在宮裏曾經看過的某些手劄,先是臉色古怪地看著曲永,隨即突然大笑了起來,“曲公公大概是那些秘聞異事看得太多了,這世上哪有那許多怪力亂神的事。就好比本王,此次回去,大約也會有無數人編排之前是裝瘋賣傻吧?楊夫人長在侯門,若非侯府驟生變故,自然就顯不出來,況且她與其說是鋒芒畢露,不如說是溫潤含蓄。楊大人能得如此佳人,父皇眼光獨到,他亦是福分不淺。”

說到這裏,他就離座而起,隨隨便便拍了拍巴掌,這才頷首笑道:“而且,母後在世時,就從不喜歡那些賣弄聰明自詡得計的世家千金,楊夫人能投其眼緣,更足可見人品心性。曲公公侍奉父皇多年,存著提防之心是好事,可也不要做得太過了。這回江南能打開局麵,楊夫人亦是功不可沒,本王於公於私,可都欠了她老大的人情!”

看著荊王施施然出門,曲永又坐了片刻,這才起身走到支摘窗前。隔著欄杆見荊王背著手一路閑庭信步似的走下去,穿過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中間時,甚至不時和人嬉笑言語兩句,仿佛是常常光顧的熟客,他忍不住挑了挑眉。

沒錯,相比陳瀾,荊王才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