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旭這話自然是輕聲說的,無論陳瀾陳衍姐弟,還是紅螺田氏和那些親隨,哪裏會對一片桃花林的過往有什麼了解,因而最初都是聽得一愣一愣,臨到最後一句方才都笑了起來。
“就和羅公子之前說的那個崔護一樣,一見鍾情容易,百年好合難,哪有那麼容易成的。”
紅螺隨口歎了一句,可此時正好拐了彎,她一眼就看見小路左邊不遠處的一處草亭中,一個書生正和一個少女有說有笑,後頭則是跟著兩個垂手而立的丫頭和一個小廝。那書生一襲青布直裰,容貌還算俊朗,隻眼神中卻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傲氣。隻一照麵,她就認出這是此前在護國寺中有一麵之緣的蘇儀,一愣之下就看向了一旁的陳瀾。
“別瞧了,裝作沒看見就是。之前蘇家就打發了人來報喜,說是蘇儀會試名列杏榜,大約中了一百多名,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殿試之前出來散散心也不奇怪。”
陳瀾對蘇儀的取中並沒有任何感覺,此時見紅螺瞧過來就提醒了一句。果然,等到他們這一行過去,那邊也壓根沒有發現。過一座小石橋的時候,陳瀾最後用眼角餘光一掃,就隻見石桌上頭兩位相談甚歡的同時還頗為守禮,可那石桌下頭,兩隻腳正勾勾搭搭地交纏在一起,心底不禁哂然。
桃花林中桃花緣,真真是一點不假!
說是小山丘,但越往上坡勢越陡,路也不那麼好走,因而人就漸漸少了。陳瀾出來之前有意換了一雙薄底靴,再加上有陳衍不時幫扶一把,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方才氣喘籲籲登了頂。山頂並沒有什麼傲人的景致,隻是站在那兒看著底下那桃花林,就隻見大片大片的紅色,有的鮮紅如碧血,有的豔麗如胭脂,內中的人影全都被顏色所遮蓋,一時更覺賞心悅目。
羅旭今天雖是相邀同遊桃花林,可實在沒想到陳瀾竟然會真的一路上了這最高處,此時見她笑著對陳衍說著些什麼,又別過頭去,大約是用手絹擦汗,正想說話卻看到一旁的十幾個親隨,想起自己那兩回落得個不是,立時打消了貿然尋話題搭訕的主意,決定還是按部就班老實一些,免得再被人以為是唐突魯莽。就在這時候,偏巧下頭突然傳來了陣陣吵鬧,中間還夾雜著好些難聽的喝罵,他原本不錯的心緒頓時糟糕了下來。
這種桃花笑春風的好天氣好地方,誰那麼煞風景!
陳瀾此時在一塊山石上鋪了塊手絹坐著歇腳,聽見下頭的聲音,不禁有些奇怪。而陳衍反應更快,立時差遣了一個親隨下去打探究竟。沒過多久,那一番吵鬧聲就漸漸小了,最後消失得幹幹淨淨,可那親隨卻還沒回來。陳衍也不以為意,展開折扇給陳瀾扇了一會風,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衝著羅旭問道:“羅師兄,上回在護國寺,你送給我那一把扇子當見麵禮,那真不是聖手劉的真跡,是你給仿的?”
“是仿的……我跟那家夥學過兩年畫畫。”羅旭見不但陳衍瞪著他,就連陳瀾也驚訝地看了過來,便攤了攤手說,“我和娘一塊遷居京城之後,文官勳貴兩邊都不搭,如果不是因緣巧合結識了他們這些三教九流,我也不會得以拜入韓先生門下,更不會還能學了一身武藝。技多不壓身,這世子的封號是靠我爹的功勞,若是一個不好就會丟了,而那些學來的技藝一輩子都在,相比之下,自然還是這些來得可靠。家門餘蔭未必就能靠一輩子,以前某位前輩建功立業的時候,曾經這麼說過。”
此時此刻,陳瀾不禁想起從前朱氏曾說過羅旭文不成武不就,最是懶散古怪的人,可如今對比他說的這些,那些傳聞不攻自破,興許還是他自己傳出去的。京師那麼多權門子弟,有多少願意不靠家族蔭庇自己學本事的?隻羅旭說的某位前輩是……
她正想著,一個親隨就氣喘籲籲地順著山路上來,還沒來得及站穩就開口說道:“下頭是汝寧伯府的人,和一個貢士起了衝突,但不多時就散了。小的問過周圍人,說是汝寧伯府的人擁著之前和那個貢士相談甚歡的一個女子走了,指不定是伯府哪位小姐膽大妄為悄悄跑出來踏青遊玩,和那貢士有什麼瓜葛。”
汝寧伯府的小姐?貢士?想起之前那一對,陳瀾不禁覺得異常古怪——莫非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