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燈泠與他對峙半晌,終究垂著眸,慢慢湊過去,乖順地接了一口勺中的補藥。

“好喝嗎——不是,我是說,苦不苦?”薄朔雪當然心疼,卻又不能同意鬱燈泠的要求,心中掙紮夾雜著愧疚,有些沒話找話。

“苦。”鬱燈泠垂著眸淡淡地說,語氣中含著一絲冤屈,“但沒有我的命苦。”

薄朔雪:“……”

之後幾日,鬱燈泠每每在四下無人時和薄朔雪共處,就隻和他說一件事,便是要他當皇帝。

仿佛手上是個什麼燙手山芋,看準他皮糙肉厚,要他快點撿過去。

薄朔雪拒絕也好,講道理也好,甚至祈求哄騙也好,鬱燈泠通通不聽,反正就是鐵了心。

“來,再吃一口,啊——”薄朔雪舉著小瓷勺,給陛下喂山藥瘦肉粥。

鬱燈泠如今進食時已經不覺得痛苦,但是有人喂得舒服,她慣於享受,自然不會再去自己主動動手,因此隻要宮中不忙,尊親王就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日三餐地陪膳。

鬱燈泠嚼嚼嚼,咽下去,麵無表情道:“尊親王,你什麼時候當皇帝。”

薄朔雪差點被口水嗆到,眉眼間忍不住有一絲愁色,一邊用瓷勺整理碗中濃稠的粥,一邊放柔嗓音哄勸道:“陛下乖,再當兩天,啊——”

鬱燈泠緊緊閉上嘴,不肯再吃,冷酷地看他一眼,起身跑了。

薄朔雪愁得歎氣。

阿燈怎麼這般不貪權勢,正正當當的皇位,竟像是躲瘟疫一般拚命要拱手讓給他。

對於這份信任,薄朔雪自然是高興感動,但對鬱燈泠還是那般不設防又不懂得拿捏自保的手段,薄朔雪心中又很是擔憂。

但他說服不了阿燈,還鬧得阿燈這幾日越來越看他不順眼。

可謂是甜苦交雜。

但薄朔雪始終沒把鬱燈泠所說的這些真正當真,畢竟在他看來,阿燈不過是耍孩子脾氣,沒考慮過這背後的權勢牽扯,更沒從她自身的利益角度出發考慮過。

他不是不能幫阿燈分擔事務,但是若是皇帝不處理朝政手中無實權,如何能使朝臣信服?他與阿燈關係再貼近,畢竟不是同一個人,甚至不是同一血脈,即便阿燈對他全心信任,旁人又怎能不提防?再說得遠些,若是他替阿燈頂了這份差使,百年以後,到了這皇位傳承之時,若是旁落外姓人手中,阿燈會不會後悔?

這些都是現實問題,鬱燈泠不想,薄朔雪卻不能不想。

因此鬱燈泠說得再多,薄朔雪也隻是安撫著她哄著她,從未真正往那方麵考慮過。

直到某一回,陛下上朝,突然頒布了一道聖旨。

擢尊親王為攝政王,代皇帝處理一切朝政。

霎時,滿堂嘩然。

薄朔雪站在下首,麵上亦是赤白交加,心緒不定,卻不能當著這麼多臣子的麵,當場反駁,對陛下不敬,更顯得他與陛下之間有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