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有他能靠近了。便連太子都不行,也不敢。
他有時看太子眼神有時帶著溫情,有時又很冰冷,四下少人時,他突然蹦出一句:“太子不類父,不若廢之。”
宮人跪伏了一地,不敢抬頭。
唯獨冠軍侯鎮定地接一句:“太子寬厚,少殺戮,得百姓心。”
“朕不得百姓心乎?”
“如此,陛下何言子不類父?”
劉徹便笑了。
過了幾日,他猝然又問:“朕為太子留下安逸乎?”
霍去病認真回答:“陛下既證伐四夷,又安撫海內,文治武功遠邁三皇五帝,民間多安居,言陛下之賢明,自然是為太子留安逸。”
劉徹又笑了。
這一晚,他沒睡覺,他去了精衛祠,將所有人從祠中趕出去,不需要在旁邊守衛。
“天神,我真的能放心把大漢交給據兒嗎?”
“漢家製度下,絕不允許宗族存在。為了分化宗族,幾代天子皆命各家,除長子外一成年,便立即分家,若不分家就收重稅,大漢俠風濃重便是因此得來,許多人家沒有土地分給其他兒子,那些餘子隻能四處浪蕩……後來朝廷富裕後,將這些餘子集起,為他們分配家產與活計,但是,據兒重穀梁,穀梁重宗族,我害怕,怕他上位後廢了‘逐餘子’政策。”
精衛像沒有回應他。
劉徹並不意外,他隻是想找個地方說說話。
有些話,他不敢和任何人說,哪怕是去病都不能說,隻能和精衛像說。
事實上,他這樣過來說話,已經不止一次了。
“去病說據兒得百姓心,可他其實沒做過幾件實事,那些賢名比較虛浮。我敢放下話來,若他起兵謀反,長安城中百姓,絕不會歸附於他,更別說如舊秦時,陳勝、吳廣以公子扶蘇名義舉兵後,有眾多百姓依附這般的號召力了。”
“我不在乎他以仁治國,但治國,不能隻有‘仁’啊。”
“據兒他……有些單純了。之前江充多次暗中向我告狀,說太子不是。據兒他信我,這我很欣慰,但是他都知道江充對他心懷不軌了,他怎麼能……怎麼能一點手段都不用呢,既不想辦法收服江充,也不用雷霆手段打壓江充,他可是太子啊,江充還能鬥得過太子?可他就是放那裏不管,任由江充中傷他。他竟然一點手段都不用!”
“我本來想著,我治國時多艱苦一些,將更安穩的國家交給他,如今似乎確實是這樣了,但我又忍不住憂心,他能不能壓得下我麾下那幫能臣。”
“有去病在,隻要他不拿走去病手中兵權,去病便能為他鎮住朝堂,可,去病也五十多了,遲早……”
劉徹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月光從窗外潑進來,慢慢,換成了白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