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眼底泛起激動,他以前的太傅、少傅不僅從來不會聽他說這些,他還要躲著他們看。
居然有人願意傾聽他的想法!
劉據便高高興興把自己從穀梁裏學到的理念和汲黯說了一遍,越說越暢快,說到深合己意之處,還會抬手比劃。汲黯靜靜聽著,雖然不接話,卻能讓人感覺到他注意力全在上麵。
待到劉據停下來時,汲黯便問:“殿下喜穀梁,可是認可其中不奪民利,勿行苛政之舉?”
劉據眼中一亮:“正是如此!”
汲黯:“可是認可其中輕搖薄賦,不違農時之舉。”
“確是如此!太傅知我!”
劉據認為自己是在加入討論:“還有親——”
汲黯仿佛巧合似地開口:“殿下對‘苛事節賦斂,毋奪民時治之’有何想法?”
劉據沒多想,隻以為是正好同時說話了,尊師重道的思想讓他放下自己想說的話,去思考老師的提問。
他困惑:“唔?太傅所說,不正是之前據所言‘輕搖薄賦,不違農時’?”
這可不一樣,這句話是《黃帝四經》裏的,是黃老學說。
汲黯笑了,“殿下可認同?”
劉據思索過後,點了點頭。
汲黯又問:“殿下可認同為君者該崇尚節儉,寬刑簡政,與民休息?”
劉據繼續點頭,遂欣喜且好奇地問:“這是哪家學說?與穀梁倒有共通之處。”
汲黯沒有說,隻又問:“如此,臣請殿下以身作則,嚴己再求人,殿下可能做到?”
劉據將身體坐得更直了,鄭重地說:“太傅所言,皆言在吾心上,吾能做到。”
汲黯捏著自己的手,緊張到屏住呼吸,“我方才所說,也貼合穀梁,臣為太子講一講這些道理如何?”
那些話都講到了劉據心坎上,令他不假思索道:“請太傅教我!”
汲黯一點一點地舒氣,垂下眼,看著自己在地板上短短的影子。
董仲舒能搞儒皮法骨,他就不能篡改穀梁,來個儒皮道骨?
他是看明白了,陛下最愛公羊派,如今縱使看似允許百家爭鳴,實際上陛下心中隻有一種學說,無人能動搖其地位。
黃老想要重新起來,得看新君。
汲黯又抬眼,凝視著自己這名學生。
這是多麼合適的一名“無為而治”的君主啊!
“汲黯這個人的確是正人君子,可也不能忽視他是一名黃老學子。”
劉徹單手捧著臉,冷眼望著視線所及的暗影,“太子守文,黃老與穀梁這兩派,就算過往再有激烈衝突,想來此刻也預備放下抵觸,圍聚在朕的太子身邊。”
無論哪一派學說都會重視掌權者,唯有成為國學,才能讓自家學說壯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