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亂墳崗。

“快走快走,這地方邪得很,上次長樂說在這聽見有人叫他。”

兩個太監將手上的屍體重重地扔進亂墳崗的人坑裏,拍拍手上的泥土,慌張地奔向馬匹。

“真的假的,我怎麼聽見身後有動靜?!”

“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待會真活了就咱倆加起來算不了一個男人,誰能打得過?”

說話之餘心有餘悸地瞥了一眼遠處的人坑,似是有什麼真的動了一下,雨夜裏他看不清楚,隻覺得後脊發涼。

“嘻嘻,嚇你的。”說話的人齜牙咧嘴笑著,好不欠揍的樣子。

兩人騎著馬飛快地離開了那個陰森森的地方。

亂墳崗的人坑裏泥濘遍布,臭氣熏天,屍體成堆,有些屍體因為時間的原因已經變得發脹膨大而麵目全非,有些已經變為白骨,是男是女也分不清了。

雷聲有如劈山的巨斧,將天空劃開幾道裂痕,同時發出撼人心魄的巨響,雨也隨著雷聲落下而愈下愈大,直到空中似有煙霧彌漫,一切都看不真切。

時望舒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巨大的雨滴將她上下全身遍處淋濕,臉上也布滿絲絲點點的泥水,忽地一下,她睜開了眼睛,大口地喘著粗氣,無數雨點順著她的呼吸進入口腔。

睜開眼睛的時望舒分不清自己身處地獄還是人間,但身體清晰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答案。

“嘶……”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帶著劇痛,似是有無數蟲蟻在其中啃咬,時望舒顧不得身旁不堪的環境,掙紮著翻身想要爬出這泥濘之地。

時望舒的手所到之處,皆是屍首,她隻能攀附著無數的屍體,用盡全身力氣爬出這人坑,雨水混著泥濘,使得四處都變得濕滑,她幾次手腕處因濕滑而脫力滑倒,重重地摔在人堆,甚至險些將臉埋進那汙穢之處。

“一定要活下去!”

時望舒咬牙堅持著,可是這荒郊野嶺之處,根本無人經過,想要尋求幫助無異於海底撈針,更何況是在這麼惡劣的天氣。

但上天給了時望舒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像擱淺的魚緊緊地咬住了海水,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抓住機會。

好容易翻出了人坑,時望舒本就疼痛的身體此刻已支離破碎,神經深處傳來陣陣撕裂的疼痛,麵目也已經被泥濘包裹得看不清楚。

時望舒遠遠地望著那一條不算寬的小路,她想要爬到那裏去,眼皮此時不爭氣地打起架來,眼前的景物也逐漸變得模糊。

“爹爹……娘親……還有弟弟……舒兒就來了,我們一家人就要團聚了。”

時望舒的意誌終於被這肆意的痛楚和模糊的視線擊潰,眼前甚至出現了爹娘和弟弟的身影,她嘴裏喃喃地叫著弟弟的名字,終於倒了下去。

“師父,前麵就是亂墳崗了,我們要繞過去嗎?”小沙彌拉住馬匹,抬起鬥笠向著遠處望去,猶豫地問道。

“不必了,萬般皆是緣分,既來此處,我們前去為亡者超度一番吧。”

馬蹄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馬車也隨著顛簸起來,在小路上慢悠悠地前行。

還未接近亂墳崗,便已是瘴氣叢生,老師父揭開簾子,眼前的景象不覺使他心生哀歎,口中誦起經文來。

小沙彌也跟著師父一同念起來,過了一會,小沙彌的聲音卻停了下來,馬車也隨之停下了。

老師父微微掀開簾子問道:“空至,發生何事?”

小沙彌下了馬車,隨即驚呼道——

“師父,這裏有個人!”

老師父聞言掀開簾子下馬車,小沙彌伸出手指放在時望舒的鼻子下方。

“還活著!”

“阿彌陀佛。”

老和尚雙手在胸前合十,閉上眼重重地念道,隨後安頓小沙彌將時望舒放到車上。

老和尚與小沙彌對著眼前的亂墳崗,念了許多遍往生咒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