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暮歌是帶著厄運出生的。
在她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失血過多而死,那天是八月初旬,卻下起了大雪。
父母經營的公司突然股票大跌,合夥人撤資,公司麵臨倒閉危機。
她的哥哥向晨曦,已經十歲了,一向乖巧懂事,卻在那天因為一支筆與同學發生爭執,最後動手打傷同學,被同學父母訛了九萬八。
從她懂事起,家人都是離她遠遠的,她的爸爸,她的哥哥。
從她懂事起,她聽到的都是“禍害精,離她遠點,小心被她克死!”
她沒有名字,她的爸爸從未為她取過,或者說,是從未想過認她為女兒,如果不是那天被他的父親,她的爺爺所責令,帶她回去,她可能還活不到五歲。可是爺爺在那一個星期之後,突然離開了。奶奶因為受不了一人,也隨著爺爺去了。
她被扔給了外婆,一個快要入土的老人。
在她五歲前,她一直是和外婆生活的,外婆並不像別人一樣嫌棄她,她給她取了個名字:向暮歌。
她喜歡外婆叫她囡囡,喜歡外婆給她紮的羊角辮,喜歡在外婆的菜園裏跟著外婆一起采菜。
很奇怪的是,外婆很早就被下了證明說活不過兩年,卻帶著她多活了三年。
在她六歲被帶回父親家時,看著一臉嚴肅的父親和一臉冷漠的哥哥,她想起了在外婆家那些鄰裏說的話。
“瞧瞧這小姑娘,天煞孤星的命誒,可憐李花了,這麼大年紀了還帶小娃,這不得被克死!”
“嘖嘖,依我看啊,這命格還是早點去掉比較好,省的出來禍害人!”
即使她很小,也能從那些人身上和她們的話裏,感受到厭惡,所以她喜歡在聽到這些話後抱住外婆,聞她身上太陽的味道,感受外婆撫摸她的頭發,讓她很安心。
但是外婆最後終究還是要走的,哪怕她撒嬌,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求求外婆別拋下她,還是阻止不了回到父親家。
在父親家的第一天,她沒有自己的房間,父親讓她住在旁邊的倉庫裏,床也隻是用稻草淺淺的鋪了一層,吃的飯是他們剩下的,而且她是不允許進入房子的,她的飯,是通過一條管道流到豬槽裏的,雖然豬槽是洗幹淨的,但她一口沒碰。
那一天晚上,她躺在稻草床上哭得稀裏嘩啦,她知道父親哥哥為什麼這麼對自己,鄰裏之間說過很多,她知道如果沒有自己母親不會死,家庭不會遭受這些重創。
所以她嚐試著,用手狠狠抓住自己的脖頸,但是身體的本能反應讓她難受痛苦,最後失力手鬆了勁。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感受著血液進入頭腦,感受著那顆劫後餘生砰砰跳的心髒,她想活,但她知道,留在這個家裏,活不久。
一個算命的先生曾經探過她的命格,身纏惡運,會克死身邊的人。在算命先生留下這條測驗三天後,算命先生就被發現死在了家中,從那以後,除了外婆,再無一人敢近她身。
想了好久,回顧了自己和外婆的日常,向暮歌爬起來,打開了倉庫的門,走進了黑夜,離開了這個她一天都沒呆到的“家”,從那以後二十年裏,再無人見到過她。
直到第二十一年,在清明節,一位身穿青色長衫的女子撐著油紙傘走到了這座宅院,她血緣上的父親和哥哥早已離開村莊,前往了大城市去生活。
她輕輕地撫摸著宅門上的鎖,被雨水衝刷的很幹淨,但還是透露著歲月的痕跡,她沒有住過這裏,沒有在這裏生活過,可能是因為有母親住過的氣味吧,她感到很熟悉。往後退了幾步,再次深深地看著這座宅院,她再一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夜晚,住在城市中心地帶的向晨曦,感覺到了一絲絲奇怪的情緒,似乎是對某種東西的牽扯,這是他過去三十六年裏從未有過的情緒,即使在母親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產生過這種感覺。
不經意間,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看到了一輪血月,染紅了整個天空。
手裏的文件滑落,向晨曦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失去了意識,可是心突然好痛,他雙手捂在心口,緩緩地走向床,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頂樓,向暮歌看著空氣中飛舞的灰燼,影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