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學期的期中考試之後,我收到了林末的邀約,說打算讓三中裏的初中同學一起聚一下,順便叫上幾個學長學姐詢問一下高中學習的經驗。我自然答應,理由不需贅述,想必各位看客都已經心領神會了。
聚會定在四月三十號的丁香客餐館。
現在是四月二十三號,我心中一動,還剩下六天。《小王子》裏那個情竇初開的狐狸說:“你下午四點鍾來,那麼從三點鍾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鍾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但是,如果你隨便什麼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該準備好我的心情…”這大概就是我彼時心情最好的詮釋了。在那六天裏,我簡直如坐針氈,好像是期待又好像是害怕那一天的到來。
初二的時候趕上2012年的瑪雅世界末日預言。那時候我正和陳義風鬧著別扭,人家說學生時代的同桌就像是同床的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沒有彌合不了的裂痕。但是我和陳義風卻是一對嫌隙已生不再能破鏡重圓的分飛勞燕,我們彼此看不慣對方,但出於一種默契的克製和理性盡可能地相互忍讓,拿一堆書放在兩人之間,彼此努力避而不見。有一次他磊的書太高,英語老師又偏愛在某一側寫板書,於是整節課上我都保持著踮著腳拉長脖子的姿態,卻硬是不吭一聲,其實我是一個頂能屈能伸的女孩,撒起嬌來一套一套的,我不在乎認輸或者求饒,隻要最後的結果於我有利,可是他不是別人,他是陳義風,所以我不能。倔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那種肩膊酸痛、肌肉拉扯的感覺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可是這件事情我隻記得這一半,後來那疊書是怎樣悄悄地降下來了,我已經記不清了。初三,我和陳義風不再是同桌,我也就改了放一堆書在兩人中間的習慣,那時候我突然發現其實同桌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親近,書桌很大,位置很空,起身轉頭根本不會與對方發生接觸。可是,為什麼和他做同桌的時候,總覺得距離太近,空間掣肘,視線裏的角落總有他的半個側臉呢?要是按照唯心主義的說法,大概就是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是我心動。
但是在2012年的12月21日,有人說在太陽下山後,我們的世界就將覆滅,人類就不複存在。很少有人真正相信這個預言,但是它的存在卻像是一個包在漂亮的反光錫紙中的糖果,讓人看著心癢癢,特別好奇,特別激動,想要那一天趕快到來,我要拆開糖紙來看一看它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是硬糖還是軟糖。當大家都在興奮的討論這個話題時,我心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世界末日真的來臨,陳義風會怎麼做呢?他會不會忘記我曾經做過的那些自私而卑鄙的事情,會不會想要原諒我,畢竟在下一刻沒準我們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那我呢,我會怎麼做,如果這座教學樓突然坍塌了,我會不會抱住他,這個離我最近的人,我會不會忘記彼此之間的梗阻和隔閡,放下自己所謂的驕傲和底線,去擁抱這個我一直一直想要抱卻抱不到的人?
可是最後,12月21日平靜地過去了,12月22日,太陽照常升起,我睜開眼睛,撫摸親吻著我的眼睛的第一縷陽光,選擇性地遺忘了前一天一些荒唐的想法,重新帶上了自己的盔甲和偽裝。瑪雅人編造了一個謊話,他們欺騙了我,誘惑我說出了心裏的秘密,但是幸好,陳義風他沒有聽到我心裏千回百轉的心思和呢喃。第二天,第三天,以後的每一天,他都不會知道,何零喜歡陳義風,他隻會知道,這個他討厭的女孩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