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天25歲,身材偏瘦,數學碩士,戴透明邊框眼鏡,他有個當官的舅舅,是本市的常務副sz。
在研究生的最後一個學期,他在老師的指點下做了一點灰色生意,在他看來,他基本實現了財富自由,算得上是學業事業雙管齊下。
忙完論文答辯,千頭萬緒的他馬上就張羅了一場性質待定的同學聚會,他思來想去,約在了本科學校門口的大排檔,掛斷了最後一個電話,他心情有些沮喪地放下了手機。
對麵的丁傳端詳著菜單。
丁傳,26歲,淩天的大學同學,中等身材,喜歡穿襯衣,他來自一個已經經過了兩代積累的中產家庭。
他有充分的時間和物質條件去思考、選擇自己要做的事,他嚐試過很多。
國企、生意、遊戲、炒股,基本上一年就要換一個工作,這也意味著他在他家那個四線城市有著錯綜複雜的人脈關係。
即便他時至今日已經被身邊不同賽道的人超越,他卻仍然很謙虛地對周圍人說:“哎呀,我是啃老族,畢業就失業,啃老三年,慚愧慚愧。”很多人都笑他,但淩天不置可否。
天氣有些燥熱,身為年輕人,他們的血氣方剛隱入了周圍的塵囂中,壓抑著冉冉流動的鮮血,奔湧著追尋著釋放來自於體內的壓力。
這是一種什麼壓力呢?它自上而下,不知所以然來。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但他們聽說過一個概念,叫“雄競”。這是一個他們拎不清的東西。
這要追溯到一種傳宗接代的本能,隨著社會發展,衍生的而出日漸增長的壓力。
丁傳放下了菜單,有些孩子氣地撓了撓頭發,說,\"已經九點了\"。
淩天點了點頭,給他倒了一杯啤酒,有些怨氣地聊著到點了還沒來的幾個人。
鍾傑明,26歲,普通家庭,母親主婦父親務工,大四上岸了一家市直機關單位的公務員,奮鬥幾年也小有成績,聽說馬上要提副科。
沐宗大一些,27歲,也是混的最不好的那一個,他來自窮苦家庭,父母親務農,因為家裏的各種原因,提前輟學在學校旁邊打工,而約的地方就是他打工的大排檔,邀約時他欣然答應,並嚷嚷著說要請客,現在卻以有事為理由推辭不來。
淩天與丁傳碰杯,幾年前他們也是這樣,在同樣的地方,喝著同樣的酒,刹那間恍如隔世,可能因為有一半人失約,又可能故地重遊,各自心裏始終有一種不真實感。淩天猛地喝幹了酒杯中的酒,他心想,古人老說近鄉情怯,原來古人誠不欺我。
丁傳好像有些驚訝,“你不是不愛喝快酒嗎?”
他笑著問淩天。
淩天沒回應,而是盯著不遠處給羊肉串上撒孜然的老板發愣。
大排檔的老板是一個胖子,他叼著快燃盡的香煙,在灶台前揮汗淋漓,長長的煙灰餘燼卻沒有隨著他的動作掉落。
他好像習慣了,偏頭一點頭,煙灰就落在了地上,淩天想,會不會有煙灰掉在鍋裏呢,煙灰不會影響健康吧?他心裏有點膈應。
店門口有位老太,瘦得像柴,她好像老糊塗了,渾濁的眼睛咕嚕咕嚕轉,不停在踱步,急切的將那些酒徒們喝幹的啤酒瓶、白酒瓶、飲料瓶收集裝在麻袋裏。
結果就是三番幾次地打擾了客人的興致,有些喝酒上頭的客人皺著眉頭很不爽地說“踏馬就這麼著急撿幾個破瓶子嗎?”
老板遠遠看到,心中不爽,但還是端著鍋鏟,顛著肚子上的肥肉跑過來陪笑,點頭哈腰地說:“哎呀哎呀哎呀,別生氣別生氣,都是熟人了,這是附近的老人,早些年s了娃,精神不正常了,老太太喜歡收些破爛,別介意,我給你們炒碗毛豆,老板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事了他卻沒有管這位老太。
不僅是因為這位老太固執得聽不懂人話,還因為他覺得他沒有資格管,即使這個煩人的老太婆影響了自己的生意。
為什麼不趕人?
這是因為他有一個同樣老的老母親,喜歡撿些破爛,打包賣錢後,悄無聲息地把錢塞在他滿是油汙的圍裙兜裏。
還能怎麼樣,良心過不去那就隻能自認倒黴。
淩天和丁傳沒有在意這些小事,這幾乎在世界各地的每個角落都在發生。
上學時老師常說,努力才會成功,可世界上大多數的事情好像都不是努力才能成功的。
例如,搞快餐一搞就是十五年的胖子,他至今沒有一套像樣的房子,依舊奮鬥在溫飽線上。
例如,十年前,修一條修了又修的破路,運材的大貨車在市中心的大馬路上飛馳,將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壓成了兩半,毀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例如,瘋了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