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臘月,歲暮天寒。
翊坤宮內,皇後娘娘跪坐在銅鏡前,身邊五六個宮人為她梳妝。
薛清筠長得極美,明眸皓齒,螓首蛾眉,眼波流轉間美得不可方物。
絳點朱唇,麵覆香雪,燦若三月桃花,皎似九霄暉素,抬眉低眼間滿是風情。又因她掌權數年,麵上多了一股威嚴端莊的氣勢,叫人輕易不敢冒犯。
薛清筠手執香匙小心地將蟬蠶香粉倒入香爐中,輕輕劃弄了幾下,絲絲縷縷煙氣順著鏤空飄浮在空中,香味彌漫四散。
蟬蠶香是交趾國的貢物,香味馥鬱芬芳,先祖皇帝親自為其賜名“瑞龍腦”,有祥瑞之意,非皇親貴族不可取用。
室內靜謐,隻餘器物叮當作響之聲,宮人俱緘口無言。
“去看看蕪棉姑姑藥膳可好了,若是好了,速速準備著,本宮要去見皇上。”薛清筠揮手隨意招來一個宮女。
“諾。”宮女不敢耽擱,快步走向翊坤宮內設的小膳房。
不過一刻鍾,蕪棉姑姑提著一個精美華貴的食盒走進翊坤宮的主殿內,手上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疏忽。
“娘娘,藥膳已端過來了。”蕪棉向著薛清筠行了一禮,身上也透出皇宮掌事姑姑獨有的穩重氣質。
薛清筠輕輕一抬手,立馬有兩位宮人仔細將她攙扶起來。
薛清筠在這深宮中待了許多年,對於廚藝也算小有造詣。隻消一個眼神,當即便有宮人上前打開食盒,裏麵的藥膳泛著黑,也傳來絲絲藥味,看起來就是不好喝的模樣。
薛清筠略一皺眉,但未多言,隻抬手扶了扶發間的鳳釵,越過蕪棉,向殿外走去,立馬有數十名宮人跟隨左右。
琉璃重簷頂,桂瓦朱漆門。
紛揚的雪飄灑在宮道,入目一片雪景,薛清筠沒由來地有些心慌。
青奺連忙扶著薛清筠,心中頗有不忿道:“不知道這邊灑掃的是哪些宮人,竟如此偷奸耍滑,雪蓋了滿地,怎麼好走?”
蕪棉輕聲道:“近日雪下得愈發大了,許是打掃得來不及吧。”
薛清筠踩著花盆底本就不好走路,此刻滿地的雪又怕滑倒,表情不悅道:“多吩咐幾人加快些掃雪,宮中往來都是貴人,不可有怠慢。”
“諾。”青奺躬身應道。
“娘娘,可要吩咐人來抬轎?”
薛清筠腳步加快,停也不停道:“不用,就這樣走著,快些。”
翊坤宮與禦書房隔了好一段路。
兩刻鍾後,一行人到了禦書房。門口有兩位侍衛守著,房門緊閉。
皇帝的貼身內侍趙公公此刻也候在外頭,不知是在等人還是攔人。
“見過皇後娘娘。”趙公公連忙向薛清筠行禮。
“免了,皇上可在裏麵?”薛清野滿身雍容,但語氣沒有絲毫輕慢。
“回皇後娘娘,皇上正在與戶部侍郎蘇大人議事,特意吩咐不許旁人打擾。”
“無妨,本宮在偏殿等著。”說完,就要向偏殿走去。
趙公公一聽此言,在這寒冬的天氣也不禁冒出了幾滴冷汗。
“皇上說了怕是一時半會結束不了,這天寒地凍的,娘娘不若先回宮。”
薛清筠自然聽出了他是何意,臉上一陣青紅交雜。
眼見自家娘娘要失態,蕪棉連忙小聲喊道:“娘娘。”
薛清筠回神,將蕪棉手上提著的食盒接過來遞給趙公公,道:“陛下身子不好,最近天越發冷了,這是我親手做的藥膳,勞煩公公費心了。”
“娘娘有心了,陛下定也是感念的。”趙公公不敢去看對麵那位已然發白的臉色,伸手去接食盒。
薛清筠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緊閉著門的禦書房,眸中情感複雜,卻在轉身時將眼裏的情緒全數收回,仿若她與這裏無半點關係。
朱漆白雪,綠枝紅梅。
薛清筠望著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心中滿是酸澀。
“都下去吧,本宮想一個人走走,不必跟著。”薛清筠沒走回翊坤宮的那條道,反而朝反方向走去。
薛清筠走進一個門口並無人把守的宮殿。院內種了棵梅花樹,此刻花開得正豔,甚是美麗。
薛清筠看花看得出神,寒風突過,她不自覺縮了縮身子,一片梅花正好落在她的額間,恰恰貼在花鈿之上,更加嫵媚。
“娘娘真是好興致,冬日天寒,竟也會來此偏僻之地賞花。”
不知是何時,梅花樹下多出了一個男子。
工部尚書謝明庭著一身青色官袍,麵容雋秀,身量頎長,手執一把金絲玉線攢成的折扇,可見身份尊貴。
薛清筠被乍然出現的聲音驚了一下,不過瞬間就恢複了平靜。
“自是比不得謝大人事務繁忙,本宮不過是個花瓶,閑散得很。”薛清筠冷哼一聲,語氣也極其不客氣。
謝明庭輕笑一聲,說話愈發溫潤:“娘娘何必自輕,且娘娘有句話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