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盛夏,清源山蟬鳴鼓噪,雲影重重掩映著一輪皎潔的月。
兩道人影扛著麻袋,趁夜色正濃,鬼鬼祟祟穿梭在繁茂的樹叢之間。
年幼的江暮煙被悶在麻袋裏,她正發著高燒,渾身滾燙。不停地顛簸中,隻覺得整個人呼吸困難,她好像快死了。
一道尖銳又沙啞的聲音喃喃自語:“你是九天鳳命,那我的女兒怎麼辦?”
“暮煙啊,不要怪我們夫妻倆心狠,要怪就隻能怪你擋了晚檸的路。
隻有你死了,我們晚檸才能安心做她的千金小姐。
將來及笄,挑一位最優秀的皇子嫁了,當尊貴萬千的皇後娘娘。”
汗珠浸濕了江暮煙的衣衫和碎發,她周身疼痛,腦袋沉甸甸的仿佛有大山壓著一般,漸漸變得神誌不清。
耳畔的聲音忽遠忽近,聽得不真切,好像是自己娘親趙二鳳和爹爹江長柱。
九天鳳命?上個月有位道長爺爺路過她們村子,見到她時,好像是說過這麼一句。
晚檸又是誰?她從小生活在清源村裏,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爹娘怎麼把自己裝到麻袋裏了,這是要帶著她去哪兒?
江暮煙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她動了動幹裂的嘴唇,想喊一聲爹娘,可是嗓子像被刀片割了一樣,嘶啞幹痛,幾乎發不出聲音。
突然,腳步停下了,強烈的顛簸晃動感也沒有了。
“我的乖女兒,等你到了地府就安心投胎去吧,晚檸會繼續代替你做名門貴女,嘻嘻嘻。”
“你這婆娘,說些廢話作甚,還不趕快把她扔下去。”
“九天鳳命又如何!江暮煙,去死吧。”
莫大的失重感忽然傳來,呼呼的風聲透過麻袋的縫隙鑽進來,皮膚表層凜冽的涼意與體內的潮熱交織翻湧。
江暮煙虛弱的小身板再也支撐不住了,手一軟,意識徹底陷入了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江暮煙恢複知覺。
她發覺自己渾身舒涼,頭腦也清明了許多。
身體下麵十分柔軟,好像睡在厚厚的床褥上。
江暮煙緩緩睜開眼睛,四周的情景觀察了個大概。
她現在的確躺在一張大床上,身下是絲滑冰涼的褥子,床的四周圍了幾層輕薄的月白木蘭紗帳。身體上麵蓋著一張大大的湖水色緞麵被,布麵上麵紋著朵朵蓮花。這被子輕薄無比,江暮煙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江暮煙從未睡過如此舒服又漂亮的床,打從她記事起,就睡在羊棚裏。
幾塊磚頭鋪墊一下,上麵搭張撿來的木板,那就是她每晚睡覺的地方。
室內一片幽靜,小軒窗半開著露出庭前廊下的三兩梧桐,銀色的月輝從窗格裏撒下。靠窗的地方擺了一張香案,上麵隻放著一座獸首博山爐,清潤溫和的香氣從獸首口中絲絲吐出,聞起來讓人心安神寧。
江暮煙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可怕的失重感上,那是墜落的時候才會有的感覺。
娘在最後說:“江暮煙,去死吧。”
冰涼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爹娘為何對她這般狠心。
想來她這是已經死了吧,這裏難道就是地獄?
沒想到,人人恐懼的地方竟是這般美好舒適,比她經常去送芋包的地主老爺家還要好。
江暮煙抬了抬細小的胳膊,想要翻個身。
“小美人,你醒了?是哥哥我把你救回來的,說吧,你準備如何報答我?”
她嚇了一大跳,這才注意到床尾還有個人。
那大哥哥光潔白皙的臉龐掛著笑意,一雙深邃的桃花眼半眯著,像極了風流小狐狸。他一襲淺色錦衣,腰間係著墨色腰帶,脖子上還掛了一支精巧的短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