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一晃的羊鈴聲從山坳子裏傳來,劉渡水跛著腳跟在羊群後麵,扛著羊鞭,斜挎著布袋,嘴裏叼著大煙袋嘴兒,一圈一圈的煙暈從飯勺子大的煙鬥裏飄上來。
繞過山坳子裏的小溪,他走累了,盤腿坐在半人高的柞樹棵子底下,用手抿了一鍋子煙,把斜挎包裏的破鋪陳放好,剛想倒下歇會兒,就見半山腰一片榛材棵子底下白花花的一片,好像躺著個女人。
他渾身一個激靈,這荒山野嶺的,怕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劉渡水趕緊的撲棱起來,用腳後跟踢了踢煙袋鍋子,鳥兒悄的,從側麵繞了過去。
到近前,拿煙袋扒拉開草殼子一看,“媽呀”大叫一聲,順著山坡連滾帶爬地軲轆下去。趕緊報了警。
按說,他自己老早之前就趕過山,啥不正經的玩意兒都見過,就連傳說中的屍王也是搏過命。但這具女屍,就是給他汗毛炸裂的感覺。他蹲在地上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除了警察,他還是得知會二豆的後人一聲。
二豆大師前幾年失蹤後,這片兒區裏好多孫子輩兒都當起了祖宗,他本人沒什麼本事,也不管這些個後輩兒們的破事兒,但是真要是出了那一毀就毀一片的邪性東西來,那還得了!
他心裏盤算,二豆的後人,他那個孫女是有些個本事,但是太楞,不大信得過,倒是收養的那個孫子不錯,當年二豆大師和他一起發現那個孩子的時候才七八歲,就一個小小的人對峙著一群狼,眼睛像要吃人。他跟著二豆大師這麼多年,肯定錯不了,最起碼靠譜。
於是他撥通了蕭白樓的電話,將事情說了個清楚,尤其是那女屍沒穿衣服,臉上還掛著奸笑,手臂連著手指一個回彎都沒有,直挺挺的朝前指的姿勢,活像根棍子做的路標,讓人說不上來的心顫。
9月,東北的邊城,初秋的小風涼颼颼地紮手,樹木的顏色多彩層疊,隨風擺動,很好看。
屍體被發現的位置被山脊擋著,風吹不過去,溪水的潮氣從下至上蔓延到半山腰上不去。整個山的形狀像側立著的氈帽,山脈的脊梁向西延展,整個山坡朝西,被更西麵的大山擋著,四季無陽。
我站在北山山頂看著下麵蜿蜒的小溪與崎嶇的峽穀,舉起左手,判斷著風向。爺爺說過:世間萬物都有他存在的意義,萬事都有發生的可能,都是規則運轉之力推動的,當然也有橫生枝節的亂力,自然也有配合處理的手段和方法。迷信就是迷信,都不可迷之信之。
存於世間的大道乃是通過萬事萬物運行的規則展現出的萬象世界。山水有規,萬物有則,就是自然之道;人有人道,畜有畜道,無論是哪個仙家的道理,都是讓存活的世界守著該有的規矩。
而我要修的行就是順著現象尋找規則,隻有依著規則才能尋到萬事根源,也隻有改變根源,才能使萬物緣滅緣起。
留著該生的,砍掉多生的,就是刑之道也,也是二豆爺爺一生堅守的道。
死早(當地農村對無名屍體的叫法)的位置就在這氈帽的腰眼上,正是風吹不到,雨淋不著,潮氣散不出去,山頂禦來的風也散不走,聚氣之地。若是死在這裏的人或動物的精神力強大甚至能產生強大意識力的人,很容易聚起變成異物精怪,就是民間通常說的鬼或者妖精。
修行的人,精神力是基礎,精神力飽滿後,就要用精神力配合思想修習意識力,意識力強大的靈者,即便死後,也是可以存於世間的。修行的人,我見過很多,修出意識力的人不多見,我也隻見過我爺爺,但是能強大到死後仍能存續在世間的,至少我還沒有見識過。
按道家的說法就是聚陰之地易產陰鬼,聚陽之地易產寶物。風水之道,是道家最愛擺弄的玩意兒,這案子很有可能是道家的高手幹的。
爺爺曾囑咐過我,在外遇見道家的人,一定要少說話多觀察,能避開最好,避不開那一定要語言上敬著。因為進入道門的人,人性複雜,雜學太多,好修行的人正義慷慨,護道者不懼生死,隻求無愧於天地,精神力與意識力的修煉都是上乘的,也能算得上是護世的真義士,可惜逆規則世道而行,能活下來的太少;修邪性的,性情自私殘暴,毫無底線,精神力與意識力的修煉方式詭異,且貪財好利,不論修行到何處,他們都有弱點,“貪”之一字,最是要不得的。
我盯著半山腰上女屍周圍忙碌的同事們,暗自盤算,既然把這煞屍放到讓人死後意識力不能消散的風水穴位,肯定還有後手,我很想見識一下道家那看似規則之外卻又能存於世間的手段,於是我盤腿坐在適合隱身又可以把下方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柞樹底下,打坐呼吸,靜靜等待。
遠處半山腰的土路上,拐來一輛都是鐵鏽的農用四輪拖拉機,頭頂噴著黑煙,像機關炮一樣轟隆隆的,車身隨著隆隆聲顫巍巍地向前走,車鬥上看似拉著很重的東西,速度很慢。
司機乍一看是普通的農民,但往細裏看周身的氣息灰白但裹著濃鬱的煞氣,一看就是身有厲害的護身符卻又不幹正經事兒的餅客。
所謂的餅客就是仗著自己有重寶護身,或者家傳法術的人,平日裏靠與陰邪打交道為生,一著不慎就淪為陰邪的肉餅,俗稱餅客。餅客的職業雖然危險,但是獲利良多,早年吃不飽飯的時候,十裏八鄉的也就餅客家能有餘糧,就算到了現在,大富大貴的家族裏也是請些所謂的大師做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