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四月初,夏至剛過。
天空中一片灰蒙蒙,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細如銀針,義無反顧地撲向大地,將整個東江鎮都籠罩在了煙雨朦朧之中。
雨水落在泥土裏,散發出淡淡的腥味,時有蚯蚓冒出來,一下接一下地蠕動。雨霧漫過屋頂,再漫過那些茂盛的老槐樹,襯得天色愈加晦暗。東江河邊,時有身穿蓑衣的漁夫捕魚而歸,婀娜多姿的楊柳樹靜靜立在河邊,在雨中肆意伸展身姿。
一輛馬車壓過青石板鋪成的路麵,冒著細密的雨絲,迅速穿過秋風街,停在了正在大喪的東江知州府門口。
與車夫並排而坐的徐管事率先跳下馬車,他撩起車簾子,恭敬地說道:“如大爺,到了。”
一個身著暗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從馬車裏走出來,他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青須白麵,五官端正,身形略微偏瘦,依照這個時代的審美標準,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隻可惜他一直皺著眉頭,嘴角也緊緊抿著,眉宇間平添了幾分濃厚的憂愁。
他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知州府大門,肅穆的牌匾,冰冷的白布,還有散發著幽幽氣息的白紙燈籠,無奈地歎了口氣:“還以為能見上最後一麵,卻不想他竟走得這般急……”
徐管事在旁低著腦袋,低聲勸道:“鬆二爺病得那般厲害,拖得久了,最受折磨的還是他。如大爺您已經拋下手中公務連夜趕來了,算得上是盡力了,您請節哀順變吧。”
此時,知州府大門忽然從裏麵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的長者帶著個年輕小夥子走了出來,他們見到麵前的這對主仆,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上前來。那長者的情緒尤其激動,他紅著眼眶跪倒在地上,精瘦的身板在細雨中顫抖:“如大爺,您總算回來了!鬆二爺他……他沒能等到見你最後一麵,就……就西去了……”
說著,他就流下了老淚,整個人看上去愈發的滄桑。
“秦管事,你膝蓋不好,這雨天最是痛苦,有什麼你起來再說吧。”蘇家大爺蘇維如伸手將長者扶起來,啞著聲音安慰了長者一番。
見到這幅情景,徐管事與那名年輕小夥子也禁不住紅了眼眶,低頭用袖子抹眼淚。
等到大家的情緒都好些了,蘇維如問道:“二弟臨走前可有什麼囑托?”
秦管事道:“鬆二爺隻說了一件事,他希望大爺您能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照顧好小姐。”
想起那個隻見過兩麵的侄女兒,蘇維如心中生出幾分同情:“園園是二弟唯一的骨血,不用他說,我也是要將她照顧妥當的。我來這兒之前,老太君也仔細交代了我,務必要將園園帶回去,好生照料。”
秦管事忍不住又抹了把眼淚:“小姐雖然不愛說話,卻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鬆二爺病重時候,小姐一直在病床前盡心服侍,所有的湯藥都是她親手熬製。鬆二爺咽氣那會兒,小姐正在廚房煎藥,聽到鬆二爺快不行了,心裏一焦急,不但將藥罐子給打翻了,人還摔了一跤,把腦袋都給磕破了,暈了一整天。醒來時候,鬆二爺已經去了,她整個人也變得癡癡傻傻,怕是傷心過度了,誒……”
聽到這話,蘇維如神色一頓:“可有請大夫看了?”
“為了以防萬一,在鬆二爺病了的這些日子裏,府裏特意請了百草堂的李大夫到家中坐診。小姐昏過去後,李大夫立刻幫她診治了,說是傷口並不深,敷了些藥,注意忌口,再好生休息幾日就無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