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楊千行此時,正陪著冼君凡前往裕莊,去揭開一件塵封多年的舊事。
越接近裕莊,冼君凡越覺得心緒不寧,沿途的風景漸漸熟悉,他卻不敢停下來細細回憶。他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裏仿佛匿伏著一隻猛獸,正伺機而動,要將他吞噬。
他不安的握住了楊千行的手,楊千行察覺出他的異樣,輕聲問:“怎麼了,你那裏不舒服嗎?”
冼君凡搖頭,他心裏很不安,也不想說話。
楊千行猶豫著問:“那我們繼續趕路麼,已經快到了。”
冼君凡深吸一口氣,慢慢讓自己平定下來,慢慢讓自己堅定下來,現在這樣的感覺實在太壞,然而此時逃避並不是最佳的選擇,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些:“繼續。”
最後一段路,冼君凡已經不需要地圖的指引了,這裏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他不去理會那些湧入腦中,點點滴滴的記憶,他現在隻想找到那讓他如此不安的緣由。
終於,到了。
他看見了那棵讓他噩夢開始的樹。
二師兄渾身是血、死不瞑目的樣子,一下子撞進他的心口。冼君凡一瞬間回到十年前,彼時他還是個孩童,隻能眼睜睜看著,無助而又自責。
他頹然跪地,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原來如此,難怪他要忘……
他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楊千行稍後幾步趕到,被嚇了一跳:怎麼了?
冼君凡的情況很不對,他急忙撲過去,想看看冼君凡怎麼了。可他剛靠近,就被冼君凡一把推開,冼君凡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衝進已經破敗不堪的院子。
噩夢般的記憶源源不斷的湧入心間,冼君凡感覺呼吸都困難了,無力、無助、害怕、憤怒、仇恨……幼時的情緒一一在他心中蘇醒,砸得他脊背都直不起來。
他跪在師父鮮血淋漓倒地不起的地方,兩手用力抓地,指甲都崩開了。
心太痛了,他真的要呼吸不過來了,隻能急促的喘息。
他恍惚中抬起頭,仿佛看見了師姐和師妹毫無血色的臉。
“不!”
他驚駭的低下頭,不敢再看。
你本來有這麼多親人,你本來過得那麼幸福。
可是一夕間,你便失去了所有。
冼君凡仿若一頭受傷的困獸,雙手用力撕扯他的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這個懦夫,冼君凡,你是個懦夫,你為了活下去,才忘記了這所有的一切。
如今你有何臉麵,來麵對他們?
死的怎麼是大師兄,死的怎麼不是你?如果大師兄還活著,絕對不會用失憶逃避。
楊千行被冼君凡剛才那一推,受了不小的內傷。可他不能不管冼君凡,冼君凡現在的樣子讓他覺得害怕,仿佛他想殺了他自己。
楊千行擦點嘴邊的血跡,小心翼翼的靠近冼君凡:“君凡兄,你還好嗎?”
冼君凡抱頭無聲無息,他正被噩夢一樣的現實啃噬。
楊千行看著他鮮血淋淋的手,心疼不已,他輕輕的將手附在冼君凡背上,語氣溫柔:“跟我說說好嗎,你想起什麼了,對嗎?”
冼君凡被驚動,他猛地一把抱住楊千行,將臉埋進楊千行頸窩:“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師父、師兄、師姐、師妹,都沒了。我本來有那麼多親人,可他們都沒了,他們被人殺了。”
他的聲音突然咬牙切齒,帶著無限的恨意:“殺了他,為他們報仇。”
楊千行隻無措了一瞬,便緊擁住懷裏的人:“好,為他們報仇。”
冼君凡抽泣,這讓他顯得尤其脆弱:“可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就剩我一個人了……”
楊千行急聲打斷他:“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陪著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冼君凡愣了愣,他從楊千行頸窩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少年:“你會永遠陪著我?”
楊千行用力的點點頭,眼前滿臉淚痕的冼君凡,讓他心裏無限柔軟:“隻要你願意,我想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
冼君凡顫抖的手,捧住楊千行的臉,這張臉,這一路來陪著他風裏雨裏,歡笑哭泣的臉,也許真的能填補他心裏突然空出來的那個嗜人的黑洞。他語氣微微顫抖,全是不確定:“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