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套說詞對於剛揶揄完他的和尚而言,明擺著就是胡說八道,和尚就說,來的時候就沒見居士帶孩子,怎麼會有走失一說呢?
林南鼻子哼了一聲,道,廢話!就因為沒帶孩子才說明我兒子丟了,我兒子要在這裏我還找個屁呀!
那個和尚估計也是第一次碰到他這種人,發覺表麵質疑根本不起作用,準備在源頭上封殺可能,便說,居士年紀輕輕,可不像有兒子的人,縱然有也應是嗷嗷待哺的年紀,怎麼可能自己走失呢!
林南一聽就火大了,你管著管不著!老子長得年輕,實際年齡五十四了,老來得子,就這一個兒子,如果在這裏有個三長兩短,吉祥寺就別想安生。
斯時正是下午一兩點鍾,香客雲集,林南亮開嗓門大喊大叫,無論多沒有章法,在他聲淚俱下的表演下都令人動容。這個故事換別人來講,我可能會有很多質疑,但林南講出來的時候,我頻頻跟著他的話語點頭,我是發自內心地對他所做的這件事情產生認同感,能夠利用好自己不要臉的品性做一件正經事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許多香客信徒聞聲圍了上來,人大抵有從眾心理,一個人聲討,能帶動十個人跟著呼應,一時之間整個大殿都充斥著指責的聲音。初始跟林南搭腔的和尚意識到講道理根本沒用的時候已經晚了,大殿內圍觀的人裏三層外三層,林南都不用說話,光是哭成個淚人就足夠了,外圍有一大群人跟著起哄。但大家畢竟都是禪宗信徒,大多數人能夠保持理智,並懇求吉祥寺可以給一個說法。在局外人看來,人家的兒子丟了,吉祥寺還閉門謝客,這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
眾人義憤填膺,自然光靠幾個小和尚是安撫不了的,隻是令林南嘖嘖稱奇的是,大殿都被他鬧得不可控製了,榕然大師竟一直都沒有露麵。甚至於連林南都對後來形勢的升溫估計不足(這一點可以理解),當時也有一些害怕,一個人如果撒一個小謊圓起來很方便,但謊言一旦變成了群體事件,製造謊言的人一定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謊言被拆穿的恐懼。
他當時也隻是硬著頭皮叫囂,自己完全不知道鬧大了之後該怎樣收場。按說這種時候,吉祥寺的方丈無論如何都應該出來處理善後,可是沒有,不止沒有,吉祥寺的和尚,包括一些修為比較高的和尚也隻是遵從方丈的命令,不管殿上的人如何聒噪,一再強調不能擅越雷池一步。
到了這個地步,是個人都會懷疑吉祥寺裏麵封鎖的地方存有貓膩,此中玄機不止是局外人感興趣,連我現在都覺得這個百年古寺好像真的在隱藏著什麼。
兩邊人僵持不下,林南自覺眼淚都快流光了,再苦撐下去感情跟不上肯定被拆穿,沒想到就在這時候,事情發生了轉機。
一個看起來級別比較高的僧人提出帶著林南去附近封禁的區域查看一下,由於明天就是浴佛節,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而且寺廟本身就是清修之地,於情於理都不能讓大量信徒集體前往。形式上,這是一個比較折衷的辦法,所有人絮叨了一陣,也都各自散去了,畢竟不是與己相關的事情。
林南跟著五個僧人走了一圈,過程就不贅述了,都是大殿周邊區域,涉及不到深處的秘密。在人群散去之後,這些和尚敷衍的意圖更加明顯,而且彼此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大家心照不宣,犯不著為一個憑空想出來的孩子徒勞心力。
林南那時候自覺人單勢薄,過把癮足矣,隻為出一口惡氣。雙方最後友好告別,林南為自己的不小心給吉祥寺帶來的麻煩感到抱歉,而和尚那邊則勸慰他不要著急,慢慢找,三年五載總會找到的,林南就道好說好說。這段聽來就知道他在胡說八道,我也懶得跟他嘰歪這些。
經過一番折騰,林南沒精打采地走出寺門,哭得眼睛都腫了,基本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如何突破吉祥寺的四圍高牆和寺內各渠道的看守走到目標區域,仍舊是一個難題。
就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黑子出現了,幾乎沒有絲毫緩衝,林南剛走出山門,黑子就從身後追上來,問他孩子找到了沒有。林南以為他是剛才旁觀的香客,心煩氣燥也不想理他,便打了幾個哈哈過去。現在來看,這些前麵的套詞無足輕重,林南講的時候也一筆帶過,最終讓他對黑子產生興趣的是他說,假如你擔心你的兒子藏在更遠的深處,我可以幫助你到達。
這句話暗示的意味很濃,很多人在談涉密生意的時候,為了避免產生尷尬,都會故意裝蒜,比如甲和乙做生意,甲要達到一個目的,他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乙能實現這個目的,乙也知道那個理由是假的,但是乙對這些不感興趣,微妙的生意場上,光是有索求和給予就足夠了,太在意細枝末節都無益於交易的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