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月看著他，腳步未停：“世界上永遠不變的就是變，你說的。”
“如果你對我說，你對我永遠不變，我會信。”他回答地很隨意的模樣，抬抬頭看路，再低頭看看懷裏的貓子，用一隻手擼一擼它的頭。
盧月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背影離自己一步遠，兩步遠，三步遠……
她不想他離開，如果這世界真的沒有永恒的愛，又怎麼會有那麼好那麼好的葉盡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在她自卑的時候讓她知道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在明知道她會被傷害也要靠近於歡的時候放手讓她自己去發現答案，他從來不曾剝奪自己體驗人生任何一種可能的機會，無論結果是好的，還是壞的。她深深地記得某一年冬天，她被一個同學利用之後找葉盡哭訴，那個同學假意與她親近，在三個月的學習成果終於以接近滿分的姿態被發表在校刊裏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被劃去了名字。
她質問葉盡：“你明明有所察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明明知道她別有居心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我提醒過你一次，叫你睜大眼睛看清靠近你身邊的每一個人，我告訴過你，那個人很不簡單，要你提防她，可是你沒有相信我。”
“你可以提醒第二次、第三次。”盧月說著說著都哭出了聲。三個月，她泡在圖書館裏，走在街頭觀察人群，挖空了心思找的突破點，全部，全部歸為了其他人所有。除了憤怒和不甘，更多的是委屈。
“月月，一杯水放在你眼前，是燙的還是冷的，甜的還是鹹的，苦的還是淡的，應該由你自己去體會。”
盧月隻是哭，不說話。
葉盡的心都要被擰碎了，可他還是問她：“你覺得把蘋果削好，一個勁告訴你，蘋果營養好，小女孩就該多吃蘋果，拚了命把蘋果肉塞你嘴裏，還哄著你小女孩要聽話的盧全友是真的為你著想，還是把一個個蘋果擺起來，在旁邊放了一把水果刀，要你想吃就自己削，不吃也沒有關係的李美青更尊重你？我記得她對你說，想知道青蘋果是什麼味道，那你就自己嚐嚐看。”
盧月當然知道，爸爸的蘋果肉她會一把推開，而媽媽，會在她削下一整條蘋果皮的時候誇她真的很棒。爸爸告訴她，女孩子聽大人話不吃虧，而媽媽則告訴她，“懂事”和“聽話”不是褒義詞，女孩子不應該被“聽話”約束，要學會有思辨力，要構建自己的思維體係，你的人生，是盧月的人生，不是任何一個人的人生，連爸爸和媽媽都不能替你做主。
盧月哭著問葉盡：“那我要怎麼辦？”
“從前的盧月怎麼辦，現在的盧月也應該怎麼辦。從前的盧月，是會拿起武器反擊敵人的。”
後來，盧月收集了很多證據，在那段煎熬的時光裏，她默默地潛伏著，連敵人都已經卸下防備，因為那時的盧月看上去毫無攻擊力，像是一隻被拔了牙齒小白兔，紅紅的眼，連胡蘿卜都啃不動了。一個月後，盧月在有把握一擊即中的情況下，打到那個敵人毫無還手之力。
學校勸盧月不必把事情鬧大，提議私下道歉和解，老師委婉地提醒她，兩人來日還好相見，有時候必要的隱忍，對雙方都有好處。大學就是一個小型社會，不給別人留餘地，其他同學會覺得她不好相處，會遠離她，會孤立她。
盧月答：“老師，我也有過隱忍的時候的，就是在我的勞動成果被竊取，而我隻能在黑暗裏獨自收集證據，希望撥開雲霧，重見陽光的時候，我隱忍過。但我也隻願意在那段時間裏隱忍。隱忍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老師默默地看著她，她的嘴唇繼續開啟：“而且，要是因為我的堅持而讓其他同學孤立我，那隻能證明是他們的問題，我自己知道我沒有錯就可以了，我是絕對不可能妥協的，絕對。”
她還是把那句“也證明了是學校教育出了問題”吞回去了。
後來，她的堅持換來了公開道歉。
她記得那是她在上大學的時候對功課的唯一一次奮進，隻有那個課題是她真心喜歡的，很快，她就徹底擺爛做了一條隻會吐泡泡的魚。
盧月小步跑向抱著貓子的葉盡，跟在一邊的狗子腿腳相當利索，跟著扭起屁股。盧月追上葉盡，伸手抱著他的後腰，讓他拖著自己走。
葉盡聽到身後傳來悶悶的聲音：“如果你對我說，你對我永遠不變，我也會信。”
一前一後，兩人笑，均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