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這天晚上,晏瓊在翠桃和瑩玉的幫助下,換上了皇後派人送來的宮裝。淺藍色的織錦大氅規規矩矩地裹在晏瓊身上,襯得她的臉格外亮堂。因為還小,也因為要裝扮成男孩兒,翠桃聰明的把晏瓊長長的白發用一個玉簪子簡單的束了一下,成了一個半束發的造型,簡單又大方,瑩玉看了,直誇小貴人漂亮。
快半個月的相處下來,翠桃和瑩玉早就清楚她們照顧的這個小貴人是女孩子,隻不過皇後有令,不許向別人透露她的性別,所以翠桃她倆雖然明麵上都是一口一個小貴人地叫著,但是她們心裏都和明鏡似的。晏瓊自己也沒想向她倆隱瞞這一點,她也知道瞞不過,有一次更是直截了當地對她倆闡明了這一點。
“奴婢早就知道小貴人是女兒身,”瑩玉溫和的說,“隻不過奴婢隻是一個宮女,聽令服侍主子就可以了,主子什麼樣不是我該揣測的。”
翠桃的反應倒是更大,不過有些令人發笑:“奴婢知道自己大大咧咧,跟在那些妃子們身後老犯錯,跟著小貴人多好啊,又清閑,小貴人還生的漂亮,我最喜歡照顧漂亮的小貴人了。”
這會兒,晏瓊正和翠桃二人說著話,便聽見外麵的唱和聲響了起來,“太子殿下到……”
唱和聲剛一落,一抹亮紅色的衣角就出現在了門口,翠桃瑩玉連忙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來的正是晏陽。晏陽快步走到晏瓊跟前,興奮地搖晃著她的手臂說:“今日父皇要在麟德殿趁節日宴請百官,我也要參加,弟弟,你跟著我一起去吧。”
看著興奮的晏陽,晏瓊卻猶豫了。她知道,自己隻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太子侍讀”,一沒背景二沒靠山,全靠太子殿下的青眼才能站在這裏,光明殿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是她敢奢望的呢。
晏陽看出了她的猶豫,寬慰她:“沒關係,你可以站在我身後,假裝服侍我,我就是想有人陪嘛。”
晏瓊想了想,因為本身就是小孩子,好奇的心思還是占了上風,於是便答應了晏陽的請求。
戌時剛過,文武百官們都陸陸續續的到達了,麟德殿內人聲鼎沸,賓客們各個身著盛裝,顯得莊重而華麗。晏瓊跟在晏陽的身後,心裏充滿著好奇地、小心翼翼地踏進了宏偉的殿堂。
在設計麟德殿時,特別考慮到了天子與諸臣歡宴的場合,因此地板並非完全平直,而是微微有一個坡度。天子的禦席就設置在坡頂,從那裏可以俯瞰整個宴會。兩側的道路則供侍從行走,用於上菜和下菜。賓客也通過這條道路進行更衣和退席。
在這個上元節,天子以常服出席,以表示與臣子一同享樂。因此,四周也沒有設置帷障,隻用懸水珠簾略作隔離。晏瓊跟隨太子沿著這條道路緩慢向上走去,在熠熠生輝的水珠簾上方,可以遠遠地看到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晏瓊在心裏默默感歎著天子的威嚴和尊貴,在這個莊嚴華麗的殿堂中,她感到無比渺小。
太子殿下走到坡頂,與皇上和皇後道賀後就坐在了皇帝右邊第一個位置。晏瓊就立在他的身後,假裝侍奉。晏瓊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的場景。因為是站立著的緣故,晏瓊可以清晰的看到百官們歡快地互相行禮,觥籌交錯。遠處的樂隊演奏著慷慨激昂的樂曲,營造出莊重而熱烈的氛圍。
宴會正式開始,各色美食擺滿了餐桌,香氣撲鼻。晏瓊沾了晏陽的光,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通過晏陽品嚐著他桌子上來自各地的特色菜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回憶起自己不久前的艱辛生活,曾經的貧困和苦難還曆曆在目。如今能在皇宮享受到如此盛宴,實在是她未敢想象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恰好外頭更鼓咚咚,亥時已到。動人的曲調適時響起,把宴會氣氛推向了高潮。
上元節,花燈當然是重頭戲。除了民辦花燈之外,皇家也要張燈結彩,而且一定要足夠體麵奢華,絕不能被民間比下去,這樣才能體現出天潢氣度。今年上元,聽說是聖上最近新寵愛的麗妃,一拍腦門想出了在宮門前立一個巨型花燈,向天下展示皇家威嚴,聖上樂意寵她,竟然真的在宮門前搭起了一個百尺高的大燈樓。
麟德殿本就設計了三麵露台,正好可以最直觀的感受燈樓的華麗。更鼓一響,皇城宮門前的廣場上也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無論是看熱鬧的百姓還是站在露台邊緣的官員、宗室,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人們齊齊仰起脖頸,準備見證著這一奇跡的誕生。
霎時間,整座燈屋變得極為明亮,如同一顆新生的太陽在夜幕綻放,居高臨下睥睨著眾生。它的光芒將皇城上空的黑夜照的如同白晝。
圍觀者們張口結舌,被眼前的畫麵所震驚。他們何曾見過這等景象。那些畫在燈上點人影,如仙女一般,栩栩如生。老百姓們如癡如醉,有人甚至跪拜在地,如同膜拜神仙下凡一般。
晏瓊悄悄地站在人群之中,聽著身旁賓客們對花燈的讚歎,心裏也感到無比的震撼。無論貧困還是富裕,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感受都是相同的。
那邊,天子下令重賞了花燈的負責人。 接下來,麟德殿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眾人紛紛舉杯祝賀,讚美大邢的盛世繁華。晏陽也被附近的官員們圍住,而晏瓊不動聲色地躲在一邊,默默地凝視著燈樓的絢爛光芒。